西山裏，陰陽眢，六情之口來相聚。
青姑苦，白姑冤，血姑含淚思人間。
這既是在呼喚着六情相聚，也是在控訴着它們的不甘。
“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以穀雨和蘇梅爲首的六個靈體，齊齊點頭。
“挨個做迴應吧，免得被它識出破綻。”
此去西山不暑園還有幾十公里，必須得讓青姑安心。
“出來吧。”
隨着穀雨的話落，那六個小人紛紛現了形。
七星之喜依舊笑嘻嘻，嗓音尖銳的嗚嚎。
“人有喜，物有喜，天下之喜歸我體。”
而後，是那七情之思。
“你思他思入我夢，思至極處化作情。”
隨着六個靈體悉數做了迴應，我再也聽不到青姑的呼喚，而後示意白月亮出門。
“少爺，這城裏變化可真夠大的。”
貓臉老太在爺爺小時候就進了西廂房，已經百十來年沒走出後院了。
我笑着點點頭，回了她一句。
“老貓啊，等你這張臉養成人的樣子後，便可以去轉世投胎了，到時候可要選個好人家。”
“不了，真到了那一天，我會懇求進畜生道輪迴的。”
“爲什麼？”
白月亮隨口問着：“你生前是一隻寵物貓，因爲被虐待致死才化作了煞靈，難道就不想嚐嚐做人的滋味兒？”
“回小祖宗，不想，做人更累。”貓老太搖頭，“而且我也不想再做寵物，只想做個自由自在的野生種。”
“幼稚，你以爲野生的就能自由自在了？”
“至少，至少比人和寵物自在點兒。”
“愚蠢。”
白月亮冷言呵斥：“遭受了戕害和不公，不想着怎麼去反抗和改變，反而自甘墮落，簡直無藥可救。”
“小祖宗，我……”
白月亮根本不給說話的機會，出言打斷道：“西山回來後，你好好去面壁思過，仔細想想自己要的是什麼？還有你們幾個也是一樣，生前不知道反抗，死了以後不依不饒，一點兒的骨氣和出息都沒有。”
“是，小祖宗。”
以穀雨爲首的幾人，紛紛恭敬應聲。
原本，我想攔着白月亮的，可仔細想想，她說的又很有道理。
大多數的煞靈，其實生前都是被欺凌致死的。
遇人不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是因爲自身的軟弱。
一時的委曲求全可以理解，一輩子被壓迫着，那隻能說是自甘下賤了。
以鬥爭求尊嚴，則尊嚴存。
以妥協求尊嚴，則尊嚴失。
命，亦然如此！
但願，它們能明白這個道理吧！
一路無話。
不暑園的佔地面積很大，因爲距離城區很近，所以四季的生意都很好。
就像現在，停車場裏依舊有着很多的車。
進門的時候我注意，來這裏玩兒的大多數都是年輕人。
白月亮顯然也注意到了：“真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放着夜店不去泡，大晚上的來不暑園湊什麼熱鬧？”
“我也覺得奇怪，不暑園的定位類似於休閒的療養場所，主要目標客戶是財力富足的中老年人，怎麼年輕人都開始養生了？”說着我又朝四周看了看，十之七八都是二三十歲的人，花甲以上的一個都沒有。
“可能，是舉辦什麼聚會吧？”
“也沒準兒。”
一邊說着，我示意白月亮拐彎。
來之前我已經做過搜索，那口井在不暑園的正中間，被十米多高的圍牆圈了起來。
因爲春秋冬三季是乾涸的，所以不對外開放，只有到了盛夏的時候，纔會供人觀光。
這對我們此行來說，是利弊共存的。
不開放，說明那裏不會有人，從而方便我們行事。
可同時這也意味着那裏被鎖着，想要進去怕是得費一番功夫。
十來米高的圍牆倒是難不住我，但這樣一來我就得使用玄功，保不齊就會鬧出動靜，只能另想辦法。
白月亮的本意是直接把鎖砸開，被我勸阻了，最好還是悄無聲息的進去。
“傻雕，看你的了。”
摸出一張符紙拍動，一隻山雕之靈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雙翅震動，威風凜凜。
只有我知道，在這氣勢十足的背後，藏着的是一把辛酸淚。
當然，也相當的搞笑。
因爲它是猛禽，加之又開了智，便在山中橫行了數年之久。
喫慣了動物之後，便想着嚐嚐人的滋味兒。
可它打定主意的那天走了背字，好死不死的盯上了爺爺。
那時爺爺去山裏尋一株草藥，正挖着時屁股被大雕啄了一下。
按照爺爺的脾氣，當時是要把它直接超度的。
動手的剎那，卻察覺困擾他很久的痔瘡被啄掉了。
於是改變主意，把它抓回去養在了西廂房裏。
妖靈跟煞靈不同，煞靈生前本就是人，理清孽債之後就可以去轉世投胎。
可是妖靈必須經過化人的這個階段，養起來需要的時間極長。
貓臉老太再有十年就可以蛻變爲人形之靈，不過這大雕還早，我壽命耗盡之前能不能圓滿都兩說。
許是當年被爺爺下了重手的緣故，大雕的腦子有些不好使，在西廂房裏經常啄器靈們的外凸之物。
當年我養性觀靈的時候，若非察覺及時，命根子很可能會被它給來上一口。
有所長必有所短，這傻雕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
尤其是我的話，言聽計從。
“少爺，你是讓我把你們叼進去嗎？”
“叼叼叼，你就知道叼。”
我還沒說話，小屁孩兒已經發起了牢騷。
“你個大傻雕，能不能動動腦子，少爺的意思是馱進去。”
說完，小屁孩兒向我露出了諂媚的笑，顯然是在邀功。
這孫子，光長心眼兒不長個兒，所以我看着也來氣，於是吩咐着大雕。
“你先把它叼進去，然後再來馱我們。”
“是，少爺。”
迎着小屁孩兒恐懼的臉，大雕張口直接吞了它的腦袋，振翅而起到了高空後，直接就給拋了下去。
伴隨着小屁孩兒叫罵聲，大雕又落在了地上，示意我和白月亮去到背上，這才緩慢平穩的騰空。
落入圍牆之內，我凝聚靈眸掃視四周。
這裏面很大，幾百平米還是有的，轉圈蓋着仿古的走廊，從進口連接到出口，正好供人遊覽一圈兒。
在正中間，是一口井。
井口很大，直徑至少在七八米左右。
從鼠開始，十二生肖的雕像蹲在井沿邊兒。
嘴巴張開，應該是夏季用來噴吐井水的。
“有點兒意思。”
嘀咕一句，我透過雕像的縫隙看向了井壁。
上面有着天然形成的花紋，很凌亂，但卻又彷彿存在着某種規律。
就在我想要向前進一步窺探的時候，白月亮突然拽住了我。
“不見，別動，這口井可不簡單。”
“怎麼講？”
“如果我沒有看錯，這不是井，而是山臍眼。”
“山臍眼？”
這三個字，聽得我一愣，稍作思索恍然大悟。
“月亮，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將西山比喻成一個人，這裏就是人的肚臍眼兒？”
“不只是這裏。”白月亮指了指四周，“是整個不暑園，你之前說這裏像個大鍋，難道不像肚臍眼兒？”
嘶……
我倒吸口冷氣，如果是這樣的話，怕是又要橫生波折了。
果不其然，這個念頭剛剛浮現，我就聽到了穀雨的聲音。
“不見，小屁孩兒走丟了。”
“而且，門外有人，很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