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能相信這本該見面就算是不拼死搏命,起碼也要處處提防的兩人居然各自端坐飲茶,望向窗欄外的煙嵐朦朦朧朧。
“陳...你...道友...”
林傾然轉眼自茶杯望向陳長安,他正將心緒沉於窗外出神,想問些什麼來着,可一開口就沒整理好措辭,三個稱謂總覺不妥。
一時半會兒也權衡不下來,只能道:“怎麼想着來這江南小城”
陳長安也轉過頭來,緩緩道:“意境。”
“林姑娘可能不知道,我生於江南,雖然不是這個,但卻十分相像,今日彷彿重回故地,又遇故人,像是千百年前。”
“故人...嗎”林傾然低聲唸了句,透過薄薄的輕紗,自己能將陳長安一覽無遺,他目光在...自己的脣上
“陳...公子,你在看些什麼”
“能不能摘下輕紗本座很久很久沒見你了。”陳長安目光被逮住,倒也灑然。
記憶道林傾然不帶面紗的時候那得是好幾百年前,不過當時就那麼精緻了,現在豈會差到哪裏去
林傾然遲疑片刻,終於還是伸手去摘了輕紗,露出巧奪天工的容顏。
陳長安微微有些呆滯,他猜到林傾然必然不凡,但自己好歹出入紅塵中,魔教上上下下那麼多女子不要說,就池亦蔓,嶽小萱來說都是世間絕色。
若是東洲有個什麼江山絕色譜,陳長安這些日子見過的女子各個都是排的上號的。
可眼前的林傾然卻亦是衝擊,不同於他所見過的每個女子,相貌與她們分不出高低,可氣質不同,怎麼說呢,那是一種若隱若現的仙氣飄飄。
那一頭瀑布般素白青絲齊腰,真入仙子下凡,不是季紫煙那種如雪般的銀白色,是真的晶瑩剔透。
若影若現之間,似乎難以捉摸,但她又正當陳長安面前,有意無意地在躲避他的目光。
陳長安憋了半天,嘴裏只能說出一句:“愈發好看了。”
殊不知這句畢生所學卻也在林傾然的心裏泛起浪濤。
她藏下心念這事早已熟練地不能再熟練,輕聲轉過話題,裝作話從耳過的樣子,漫不經心地問:
“陳教主此次下江南,是爲了談事,還是爲了赴約”
“都不盡然,只是本座事畢之後,有些...懷念。”
陳長安壯起膽子,既然人林仙師還沒拔劍的樣子,那就是迴轉的餘地。
果不其然,陳長安自她面容上捕捉到一絲紅暈轉瞬即逝。
“陳教主先前見本仙師,不是說這一生絕不沾染半點兒女情長,我怎知陳教主這不是使計”
林傾然努努嘴。
“陳教主先前說修劍者必先清靜內心,摒棄一切雜念,你是想自劍道上先將我擊潰很可惜現在傾然已不是當時的小姑娘,心道堅韌十分。”
陳長安算是弄明白了,原來林傾然這姑娘被迫壓制情意到最後壓出個傲嬌的性子來。
陳長安搖搖頭,“本座是想通了,人素有七情六慾,想要完全摒棄,何等不易。”
“劍道長路來人源源不絕,只多不少,各自本着清冷的性子把自己當作一把劍,多無趣”
“雪域冷不冷冷的,功法也皆是冰霜極意,冷不冷也是冷的,世人皆說修劍者與雪域中人一般冷,可本座抱起季紫煙的時候,她身子也是熱的...”
“嗯...”林傾然前面聽得挺有道理,師尊走之前確實一直在強調什麼摒棄雜念摒棄雜念,一天就要念叨上數十遍,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聽陳長安忽然一轉心念這麼一說,其實還挺欣欣然的,直到最後一句。
這關雪域季紫煙那學藝不精的丫頭的什麼事身子熱哪裏熱
林傾然也不知自己心裏怎麼開始唸叨起季紫煙這個名字,只是皺皺眉道:
“陳教主的心性轉念還真是快...”
“江南落雨了。”陳長安沒有回話,反而是將頭轉往窗外。
沐浴在點點雨聲中的江南與陳長安記憶裏的無異,眼中不見雨絲連綿,只有濃郁些許的霧靄,山水,煙雨共色。
水天相接的小舟上青斗笠綠蓑衣,融於煙雨中,像是畫一副。
對坐的女子也輕輕望向江南,眼波難定。
茶早已飲盡,這小村落的酒樓能拿的出也唯有濁酒幾壇,縱是濁酒,入喉亦是苦。
陳長安緩緩道,“傾然,本座好久沒有這樣與你看過雨了,當日你放我一條生路,如今想來,還是欠你的超脫於情字之外。”
餘光掃過林傾然,見得她身影猛地一顫,遂玉手掩脣,終於壓抑不住心中泛情,嗚咽落淚。
“長安...能不能也抱抱我...”
林傾然的聲音顫抖,淚已決堤。
陳長安無言,只是做了個最簡單的動作,行至林傾然身後,伸出雙手環住她,寬慰了她數百年。
林傾然只覺得心都軟了,之前強藏起來的情意早就壓抑不住,癱軟在他懷裏,一絲絲該有的警惕之意都沒了。
換句話說,若是陳長安一時起殺心,就這情形下,要將她當場誅殺都只要一瞬。
“長安...爲何如此莽撞,這幾個月,你拖着重傷的身子到處打鬧,我很是放心不下,好在你沒事,那你的傷是怎麼好的”
林傾然渾身提不起勁,輕聲問。
“我明白了...是陸閣主,你救過她的...”
陳長安心中咯噔一下,有種被捉姦的感覺,沒辦法,誰叫大家都喜歡本教主
“身爲魔教教主,現在卻還是孤身一人,你這年月處處留情,我是沒想法去怪...但你好歹也得分出一點吧”
林傾然聲音小了下去,扭扭捏捏道。
陳長安緊了緊手,輕聲道:
“那林姑娘願不願意舍了仙宗,下本座的江南”
“你的江南”
“江州以南,便是江南。”
林傾然忽然轉過臉來,已然紅透,囁嚅道:
“別說話,先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