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豐年翻整了兩筆賬冊,心煩意亂地又丟開了筆。
當年的雪梅也算得上伶俐又討喜,齊豐年不明白,怎麼如今她年歲大了變成這般模樣。
若是採蓮沒死……,齊豐年想起採蓮不由嘆了口氣,扶着額頭閉上了眼。
雖然大管事也是個下人,卻已經是下人裏拔尖的位置了,齊豐年做到如今這步有多難,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卻是點滴在心頭的。
年輕時的齊豐年何嘗不想花前柳下,吟詩暖酒的享受一場風月,嘗一嘗何謂愛,怎樣是情。可若是他不娶雪梅,他就沒有被主子看見的機會,就算他當年兢兢業業地將那謄賬的工作做到死,也就是個小廝。
那時他劍走偏鋒地把目光轉向李香兒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使出自己玲瓏的心思,若即若離,似有似無地曖昧着,將兩個女孩的心牢牢地牽在手裏,經由她們將自己推進主子們的視野裏。
雪梅最早看出了他兩邊遊走的心思,問他心裏究竟有誰。齊豐年卻故作傷感地說他自己只是個謄賬,兩位姐姐是主子身邊得力的丫鬟管事,將來定能許配好人家,他不敢喜歡,只盼着她們好,別忘了自己就是。
一番話說軟了雪梅的心,雖然彆扭,卻又指摘不出齊豐年的不是來。
相較於採蓮,雪梅的性子要凌厲分明的多。如果當年李香兒給他指婚的是雪梅,那也許誰都不會死。雪梅對齊豐年一腔的愛慕,說不出的不甘,焚了心的妒火,在李香兒許了採蓮與齊豐年婚事的那一刻悉數被推到了頂峯。
其實,採蓮的死齊豐年不是沒疑心過,而疑心的首要對象便是雪梅。別人看雪梅和採蓮極是要好,可他知道雪梅對採蓮的隔閡有多深。但他不敢深究,若究出來是雪梅害死了採蓮,雪梅也得死。兩個女子爲自己搞成這種結局,傳出去,自己的名聲也要毀了。
他睜開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有點替自己委屈。雪梅畏縮的影子還投在窗紙上,讓齊豐年一陣厭煩。
雪梅善妒,三個兒女都生下來了,卻仍咬着當年他與採蓮的曖昧與婚約不放,時不時地拿出來給他添堵。
看着雪梅對採蓮之時如驚弓之鳥般的樣子,其實齊豐年心裏也有點嘀咕。可他尋思了一下又不覺得自己有錯。當初是採蓮自願喜歡他的,他可從來沒有對採蓮許諾過什麼,婚約是那李香兒定的,人是雪梅害的,他齊豐年沒什麼對不起採蓮的地方。
正想着,忽然聽見了一聲尖叫,黑夜裏顯得份外淒厲。
齊豐年嚇了一跳,衝出去便看見院門口處跌坐着一個小丫鬟。他讓人挑了風燈過來,雪梅也心驚膽戰地跟着他,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袖口。
齊豐年讓家丁山子把那小丫鬟架了過來,斥道:“大晚上的鬼叫什麼!”
小丫鬟的臉都白了,跪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回爺的話,剛纔奴婢聽見有人敲院門便去應門,開了門卻沒人,可門一關上就又有人敲門。奴婢尋思着奇怪,四下打量了一下,就看見……”
“看見什麼了?”
小丫鬟渾身打着擺子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家丁山子道:“爺,那門口地上,放了個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