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蓮燈 >70。 茶具
    “紅翡鐲子?”喬媽媽按了按嘴角的粉,臉上的笑退了大半,“我瞧出來了,小哥兒你就壓根沒打算關照我們姑娘,對吧?得了,你有話直說吧,那鐲子是我寄賣的,不過已經賣掉了,怎的?”

    “您這還有嗎?我想照那樣的尋一隻。”

    “嗬!小哥兒你真有意思,你當這擷月樓是買珠寶首飾的?要買鐲子去天工坊啊!真是怪事了!”喬媽媽說罷也懶得應付張禾了,扭着屁股走進了擷月樓,走到門口的時候對着樓上竊竊私語的姑娘們嘁了一聲,揚手轟了轟,“去!該幹嘛幹嘛去。甭瞧着人家小哥兒長得俊就犯癡,人家纔不沾你們這紅塵事呢。”

    張禾知道這喬媽媽是故意拿話擠兌他,倒也不以爲意,擡頭看了看倚在欄上的那些姑娘。

    他在街對面看的時候不過只有兩三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擠了一排。那喬媽媽一轟,姑娘們便嬌笑着拉手散了去,唯有一個還看着他。張禾對她笑了一下,轉身走了幾步後就聽那女子在樓上喊他,“那位公子,你可是姓範?”

    張禾回過頭去,有點茫然地搖了搖頭。那姑娘哦了一聲,倒也沒顯得有多失望,揮了揮手裏的帕子,“沒事了,公子有空過來坐坐。”說完便也跟着其它姑娘走了。

    張禾回到霽月山莊就先跑去觀自在把他今兒問到的事情與晚鏡說了,“如果那鐲子是從擷月樓拿去寄賣的,說不準是哪位恩客賞的,不好找了。”

    晚鏡一邊聽着一邊拿銀剪子挑了挑蠟燭燈芯,想了想道:“張禾,你可去過勾欄院?”

    張禾無聲地笑了一下,倒也不窘迫,照實答道:“沒有。”

    “你也不必忌諱,我不過是問問。”

    “小姐,小的是真沒去過。”張禾有點哭笑不得。

    晚鏡側頭瞧了瞧他,也忍不住笑了,“嗯。那你說,去擷月樓喝花酒的恩客會把只紅翡鐲子給個老鴇子嗎?那東西應該是禮、是信物纔對。老鴇子應該更喜歡銀子。”

    “許是交不出銀子來呢?”

    “一個紅翡鐲子去寄賣少說也能賣上二十幾兩銀子,就算去當鋪也有十幾兩可以拿。直接給了不過就一錘子買賣,真是缺錢的話可不合算。”

    “那也能是別的姑娘的。”張禾道,隨即又笑了,“是,小的明白了,如果是別的姑娘的,就去問問到底是哪個姑娘的。不過,小姐究竟要打聽什麼?小的好一次問清楚了,總是跑去問鐲子的事怕會讓人疑心。”

    “打聽什麼??”晚鏡用手指輕輕地叩着桌面,覺得這事兒說起來有點麻煩。如果是林鈺,她大可明明白白地把話說了,可她現在不想找林鈺,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能看得見鬼魂。

    “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

    “不行。”張禾楞了一下便矢口拒絕,語氣雖不生硬可反對的意思卻很堅決。

    晚鏡有點奇怪地瞧着張禾,上次她要獨自去十字溝的時候他就是這麼拒絕自己的。張禾平日裏雖不奴氣但也總是恭敬順從的樣子,十分本份。可這一旦拒絕起人來,身上就有股讓人摸不清的氣勢。

    這時,初雲從外面叩了叩門,“小姐,大少爺過來了。”

    晚鏡把目光從張禾身上收回來,“你先下去吧,明兒幫我找身家丁的衣裳來,你跟着我去。”

    林鈺進了屋中,見張禾正垂手在門邊站着給自己讓路,有點意外,“張禾?你怎麼在這?”

    “小姐吩咐小的去辦點事。”張禾擡起頭來對林鈺笑了笑,一臉坦然,說完又欠了欠身子錯開林鈺往外走去。

    林鈺看着張禾的背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轉身問晚鏡,“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嗯。”晚鏡擡頭給林鈺倒了半杯熱茶推到桌子另一端,“明兒想出去一趟。你這麼晚過來有事嗎?”

    “去哪?”林鈺走到桌前坐下,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隨口問道。

    “上次出門看見了點東西。”她這倒也不算是騙人。

    “什麼東西?”林鈺聽她含糊其辭的更是好奇,便又追問了一句。

    晚鏡的手指在茶盅邊緣輕輕抹了抹,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哥,怎麼說我也是個女孩子家,不是什麼事都能跟你說的。”

    林鈺正要端起茶盅喝茶,聽晚鏡這樣一講心裏便沒由來的一酸,茶盅又放了回去,“不能與我說倒是能告訴張禾。”

    “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他是下人,幫我駕車。你要忙天工坊的事,總不能上街這點小腳程我也得拉上你不是?”

    林鈺聽她這樣講倒也有道理,可心裏就是覺得不痛快。沉默着喝了兩口茶,說:“晚鏡,這幾天你是不是躲着我?覺得好像好幾天都沒見到你了似的。”

    “有嗎?我躲着你做什麼?”晚鏡依舊是那笑吟吟的模樣,“這兩天你都在天工坊晌午回不來,今天又回來的晚了,所以才這麼覺得吧。一家人,一個莊子裏住着的兄妹,豈有好幾天見不着的道理。你也這麼問過李檀和淳兒他們了?”

    那怎麼能一樣!林鈺在心裏喊道。

    晚鏡的話讓林鈺鬱悶卻又說不出什麼來,只好點了點頭,“大概是吧,這幾天表姨娘她們在,吳掌櫃又告了假,是忙了點。哦對了,這個給你。”林鈺把桌上的東西推到晚鏡面前。

    “又是什麼?”晚鏡瞧了瞧卻沒打開。林鈺只好動手把那盒鈕挑開,“今天回來的路上看見的,就買來送你。”

    晚鏡看着盒子裏的一套雨過天青釉色的茶具,伸手摸了摸。這茶具很素淨,造型也中規中矩,美感全部來自那湛藍如洗的色彩,彷彿真的是把雨後初晴的天空裁下來做成了這些杯盞。

    “挺漂亮。”晚鏡波瀾不驚地笑了一下,“李檀上次還說想要套茶具呢,我看這顏色他一準兒也喜歡,倒不如……”

    林鈺的臉色變了變,把盒子拉回到自己面前,啪地一聲扣上了盒蓋,很勉強地笑着說:“我覺得也是,倒不如我這就給他送過去。你早點休息。”說完抱起盒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晚鏡的手還懸在半空,林鈺的身影從門口消失了好一會兒她纔回過神來,不由得苦澀一笑,扭頭吹熄了桌上的蠟燭,沉默地坐在了黑暗裏。

    林鈺抱着那套茶具大步流星地往李檀的住處走。要不是還存着理智,林鈺剛纔真想把這茶具砸在晚鏡面前。

    可他沒道理衝晚鏡發脾氣。天下哪有你喜歡別人別人就一定要喜歡你的道理?更何況他們是這樣的關係,晚鏡只是拿他當哥哥。林鈺很難過,卻又不能不告訴自己晚鏡沒有錯,是他的錯。

    他錯。可他錯了嗎?看着一個女孩長大,又喜歡上了她。

    林鈺簡直後悔起當初自己喫飽了撐的撿了她,如果那天不撿她也就不會有自己今天的糾結和痛苦,可是這世界上,也就沒有了晚鏡。他停下腳步來看了看已經黑下來的天空,看着那又漸漸飽滿圓潤的月亮,眼眶發澀。

    “鈺哥哥這是去哪?”

    “去李檀那。你還沒休息?”林鈺吸了下鼻子,不太自然地對袁陵香笑了笑。

    “我纔剛從李檀那出來,他的書多,我去借了兩本看,不然也沒什麼事做。”袁陵香拍了下手裏的書,看見林鈺手裏抱了個盒子便問道:“鈺哥哥這是要給李檀送東西去?”

    林鈺瞧了瞧那盒子,有點失落地說:“嗯,送套茶具。”

    “茶具?我能瞧瞧嗎?都說靈武郡這邊的瓷器好。”

    林鈺把那盒子遞給了袁陵香,袁陵香打開來一看立刻就明白了,不禁暗笑,卻道:“這雨過天青的藍色真漂亮!晚鏡妹妹最喜歡藍色,若是她看見了一定不會讓你送給李檀的。”

    林鈺心中一緊,有點疼。“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吧。”

    “不用。”袁陵香把盒子扣上遞還給林鈺,“不是要送給李檀的嗎?我若是喜歡改天也上街尋一套便是了。”

    “反正李檀也不知道。”林鈺把盒子推給袁陵香,“拿着吧。”

    “真的?要是這樣我便不客氣了,鈺哥哥別笑話我。”袁陵香驚喜又感動的表情看在林鈺眼中讓他無比苦澀。如果晚鏡也能像袁陵香這樣就好了,偏偏自己呈上的心意,卻在別人這收穫了希望中的感動。

    “以前我哥哥有一個這樣顏色的筆洗,我問他要了好久他都沒給我,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哥哥就好了。哈,瞧我,你是鈺哥哥,自然也是哥哥。”袁陵香又打開盒子看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交給蘭兒捧着,與林鈺告辭走了。

    袁陵香離開後,林鈺負着手在原地轉了兩圈,覺得有什麼地方讓他覺得不對勁。似乎哪裏出了錯,一時卻又理不清楚。

    袁陵香捧着那盒子志得意滿地往回走,須臾,忽然用手帕掩着嘴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蘭兒,這晚鏡把林鈺只看作哥哥已經夠讓他痛苦的了,你說,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的嗎?”

    蘭兒不明白袁陵香在說什麼,囁嚅着沒敢出聲。

    “更糟的就是,晚鏡沒把他當作哥哥,卻還是不喜歡他。”袁陵香笑道,“不破不立,總得徹底死心了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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