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冷宮中,薛太妃帶着劉凌向着更加內部的區域深入着。
這座冷宮依舊是那樣的凋零和破敗,遠處一排排一棟棟的雕樑畫棟與面前泥濘不平的路面顯露出巨大的反差,像是嘲笑一般提醒着薛芳。
雖然薛芳一直不想面對這種事實,但今日的遭遇又一次提醒了她,哪怕她在劉凌看起來是那麼強大和厲害,但自己的底子裏已經剩不下什麼東西。
除了她一直向劉凌強調的“風骨”,她能打動人的東西,早隨着歲月和自己犯下的錯誤一點點風化,就如同這座金玉其外的冷宮一般。
人活着,怎麼就這麼難呢?
人想好好的活着,怎麼就這麼難呢?
薛芳長長嘆了口氣,握着劉凌的小手絲毫不願放開。
唯有這樣,她才能重新從他的身上汲取信心和勇氣。
“薛太妃,我們去哪兒?”
劉凌看着一點點沉下去的夜色,心中難免有些不安。
“現在這麼晚了……”
“去飛霜殿。”
“飛霜殿……”
劉凌先是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而後終於明白過來剛剛說的是什麼,一下子叫了起來:“飛霜殿?那不是那個鬧鬼的……”
“是啊,那個鬧鬼的地方。”
薛太妃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你怕?”
‘我是神仙都見過的人,怎麼會怕!’
劉凌撅了撅小嘴。
“不是,我只是好奇,飛霜殿裏還有人嗎?我怎麼聽說飛霜殿已經廢了?”
“自然有人……到了。”
薛太妃仰頭看着面前巍峨的殿門,低頭喟嘆出聲。
“真是好久沒有來過了……”
因爲是夜裏,劉凌看不清什麼,但就從整個宮殿羣的輪廓來看,這裏的建築規模比拾翠殿、明義殿還要大得多,竟有三座配殿。
按照靜安宮的格局,越在裏面的宮殿越是龐大、住的妃嬪份位也越高,當年能住在這裏的妃嬪,身份應該不低。
飛霜殿一直都有鬧鬼的傳說,因爲經常有宮人晚上從這邊經過見到鬼影,還能見到男人的影子、聽到男人的哀嚎之聲……
冷宮裏是沒有男人的,不是鬧鬼,又能是什麼?
劉凌對鬼神有着天然的好奇,如今到了飛霜殿,卻絲毫沒有普通小孩會有的恐懼,反倒迫不及待的想進去“冒險”。
誰料薛太妃將他拉在飛霜殿外的牆邊,一雙鳳目中滿是嚴厲地告誡着:
“飛霜殿不似其他宮中,這裏住着的是先帝親封的蕭貴妃,連我都不敢造次。等會我先進去,如果她願意見你,我再出來領你進去。你就在這裏等着,哪裏都不準去,知道嗎?”
“在這?”
劉凌詫異地看了看四周。
四周一片漆黑,諾大的飛霜殿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沒有人住一樣,一點燈火的光芒都沒有。
偏偏薛太妃說的認真,一點都不像是嚇唬自己的。
“沒有地方會比這裏更安全了。”
薛太妃扯了扯嘴角,讓他站在門前。
“你要乖乖的!”
她丟下劉凌,獨自走到飛霜殿的門口。
讓劉凌又一次詫異的事情發生了。
臨關門前,他們的餘光從門口的劉凌身上掃過,竟是猶若實質,引得劉凌激靈地打了個寒顫。
“這麼奇怪的地方,到底住着誰呢?”
劉凌靠在牆上,無奈地看着天上的星子。
“這一天過的,真是……”
劉凌不知道薛太妃和裏面的人會說些什麼,是苦苦哀求,還是權衡利弊。但他知道以薛太妃的性格,最後到沒辦法了纔來找這人,必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有什麼忌憚的地方。
也就是說,如果這裏的主人還不答應她的請求,那他在袁貴妃腦子壞掉優待他之前,是不可能學到任何用武力自保的本事了。
想到這個,劉凌的心中也不免帶上了幾分關切,不住地踮起腳尖看向裏面。
“定性不怎麼好,不知道根骨如何……”
飛霜殿內的高樹之上,傳來一聲極小的竊竊私語聲。
“以他的年紀,外面一團漆黑,還是在有鬧鬼傳聞的冷宮裏,能面不改色地站到現在,已經不能算定性差的了。你關心他根骨幹什麼,你的功夫不是隻有宦官能學嗎?”
“哎,冷宮裏的小傢伙不是根骨心性都太差麼,難得見到一個能看上眼的……”樹上的人嘆了口氣。
“薛太妃帶他來,必定是要求主子的,要是主子收了他……”
“主子不會輕易收徒。”
另一個人的聲音尖細地傳來。
“哪怕他是……”
“薛太妃出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焚琴、煮鶴居然掌燈了!”
一干在樹頭上待着的“暗人”紛紛難掩震驚地直起了身子,看着久不起燈火的飛霜殿一點點亮了起來,就像是平帝還在之時,所有的宮人都緊張忙碌地接待着到來的君王……
這樣難得的舊景甚至讓樹上的人們紛紛紅了眼眶,看向門外那位小子的眼神也變得熱切起來。
薛太妃到底對主子說了什麼?!
竟然能讓主子態度大變?
而劉凌,已經被急劇變化的飛霜殿嚇呆了。
沒一會兒,薛太妃隨着一位年約四十多歲的宮女來到了門前,對着劉凌招了招手。在門邊已經等了多時的劉凌立刻走上前去,對着那宮女微微一禮。
“使不得,奴婢就是個宮人。”
焚琴側過身子避開這一禮。
“三殿下,蕭太妃已經答應先看看你的根骨,再考慮教不教你本事。她怕你年幼怕黑,特地爲你點起了燈,你等會要好好謝謝她……”
薛太妃彎下腰望着劉凌,眼中是狡黠的神采。
看在和薛太妃接觸已久的劉凌眼裏,則是:
‘蕭太妃似乎對你很有興趣,你小子要給我好好表現!’
“是。”
劉凌點了點頭。
一旁的焚琴似乎在觀察什麼,眼睛一刻也沒有轉移的看着劉凌。她從劉凌的頭髮看到腳尖,又從腳尖看到頭髮,直看的劉凌有些不太自在,擡起頭來擠出一個笑容:
“我們能……”
“啊,奴婢閃神了,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