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是再容易不過。
倒是謝莫憂回牡丹院同母親抱怨,“不知怎的又得罪了大姐姐,我好意勸她,她反是不理我,又是那幅悶死人的樣子。”
寧姨娘道,“她雖悶,卻是個有心人。你倒是話多,卻不比她有心。”想到那日家中擺宴,謝莫憂那般費心費力的招待前來的各家閨秀,謝莫如輕而易舉的撿了個紕漏,賣了蘇氏一個好不說,也將謝莫憂比了下去,怎不令寧姨娘鬱郁。她哪怕再稀罕賢良的名聲,不肯有半分慢怠謝莫如,到底謝莫憂纔是她的骨肉。
謝莫憂嘟嘟嘴巴,向外望去,道,“娘,以往這個時候,祖母進宮也該回來了,怎麼今天還沒回來?”
寧姨娘道,“大概是娘娘留你祖母在宮裏用飯了吧。”這倒不必擔心,松柏院那裏的午飯都預備妥當,謝太太回來一應都是現成的,便是不回來也無妨。
母女兩個說回話,一道用午飯不提。
謝太太是午後方回到家,還未到下午上課的時間,謝莫憂忙同母親接了出去。寧姨娘見謝太太臉色不錯,服侍着謝太太換下誥命服飾,親捧了茶笑道,“太太這會兒纔回來,想是在宮裏用過午飯了。”
謝太太笑呷口茶,“貴妃娘娘恩典,留我用飯。”
謝莫憂道,“廚下備了燕窩粥,祖母要不要略用些。”她年紀漸長,寧姨娘又是管家的人,自然慢慢的教導女兒一些家事。
謝太太笑,“還不餓,一會兒再說吧。”又問謝莫憂,“還沒去上學?”
謝莫憂道,“沒到時辰呢,聽說祖母回來,我先來見祖母,這就去了。”
謝太太笑,“那就去吧,別耽誤了功課。”
謝莫憂行一禮,方去了。
因上午謝莫如實在冷淡,謝莫憂便未將謝太太回家的事告知謝莫如。謝莫如亦未理會,下午放學回了杜鵑院,聽張嬤嬤提及謝太太已經回府,謝莫如也未說什麼。張嬤嬤想着,興許是早上受了冷待,大姑娘有些不痛快。只是這個家裏,倘能討得太太喜歡,對大姑娘將來也是極有好處的。張嬤嬤心下嘆口氣,還是道,“太太自宮裏回來,姑娘要不要過去請安?”
謝莫如沒有半分興致,換了家常軟衫,淡淡道,“祖母早說了,晚上不必過去,孝順孝順,順便是孝了。”
張嬤嬤看着謝莫如長大,知道她家大姑娘是個頂頂有主見的人,度其神色,知道多說無益,便不再說了。
換好衣衫卸了釵環,謝莫如去花園裏逛了一圈。三月春光,讓人一日都不想錯過。謝莫如坐在鞦韆上看母親上上下下的照顧那棵巨大的杜鵑樹,靜靜出神。
謝柏就在此時來訪。
謝莫如在自己的小院裏招待謝柏,請謝柏嘗新做的紫藤糕。謝柏望着一院盛開的紫藤花感嘆,“莫如實在會收拾院子。”小姑娘家住的院子,就要這般精緻美麗方好。謝柏又道,“上次來紫藤花未開,我就想到盛開時必要來瞧一瞧,比想像中還要好看。”
謝莫如露出個瞭然的神色,她明白謝柏必然不是特意來看紫藤花的,謝柏不過是因晨間的事來安慰她。只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謝柏說不出謝太太的不是,便過來說說話兒。
謝柏笑,“在想什麼,這般開心。”尋常人的笑不值錢,謝莫如的笑卻稀罕的很。
謝莫如道,“二叔是個好人。”
“這是自然,還用你說。”謝二叔玩笑的收下此讚賞,知道謝莫如心情不錯,他便放心了。其實不論謝莫憂還是謝柏,都想得多了。謝太太又不是突如其來的冷淡,便是謝莫如對謝太太也並不熱情,兩人關係向來如此,又有何可傷感之處?謝莫如是個冷淡又冷靜的人,一條路走不通,不走便是,至於其他情緒,她委實不多。她望着謝二叔,不知要不要提醒他。
謝柏咬一口紫藤餅,配着新春的香茶,暮風夕陽,整個人都有種懶洋洋的愜意,他說,“莫如,你似是有話對我說。”
謝莫如有些訝意,謝柏眨眼,笑,“你才幾歲,心裏有事瞞不住人。”
一瓣紫藤花隨風落入茶盞,悠悠的打了個旋兒,謝莫如端起茶來呷一口,道,“並沒有什麼事,我只是覺着祖母這次進宮很奇怪。”
謝柏不解,“這有什麼怪的?”
“貴妃娘娘不過是賜些南面佳果兒,便是謝恩,二叔去宮裏謝恩是一樣的。”
謝柏想着謝莫如大概不瞭解進宮謝恩的流程,解釋道,“倘我去謝恩,我是外臣,見不到貴妃,只能在朱雀門那裏嗑個頭罷了。”
謝莫如見謝柏想偏,輕聲道,“這次的鮮果,是特意賜下來,特意讓太太進宮的。”謝太太進宮的時間是有規律的,謝家是尚書府第,便是在帝都公卿豪門之中也排得上號,謝貴妃在宮裏也是數得上的妃子,謝太太約摸兩個月進一次宮。離上次進宮的日子才幾天,便又讓謝太太進宮,而且是貴妃主動示意謝太太進宮,故此,這次進宮必有緣由。
近些日子,謝家最大的事莫過於謝柏春闈得中探花。那麼,貴妃因何令請太太進宮,謝家有什麼事能關乎到內幃婦人,緣由一想便知。謝莫如望着謝柏,沒有再多說什麼。
謝柏並不是笨人,他心思或許沒有謝莫如細密,但年紀輕輕能考中探花,謝莫如給他提個醒,那麼,謝莫如能想到的事,謝柏沒有理由想不到。
謝柏臉色微凜。
謝柏靜坐片刻,端起茶要喝,卻發現茶水剛已飲去大半,不覺失笑。謝莫如提壺爲謝柏續滿茶水,面上一片平淡,謝柏呷口茶道,“我竟沒有察覺。”
“二叔近來事忙,故而未留意吧。”謝莫如道,其實察覺也沒什麼用,倘不是看謝二叔順眼,她不會多言。
謝柏微不可聞的一聲輕嘆,問,“你早上去請安,是想給我提個醒麼?”
謝莫如道,“提不提醒並無用處。”能看出來,並不意味着能改變什麼。再說,她並不是爲了提醒謝柏纔過去的。
謝柏眸光一閃,“那你剛剛爲何要說,如若是真的,即便你不說,我總會知曉。”
“二叔是個好人。”謝莫如平靜的重複了一遍,“你過來看我,我既猜到,自然要同你說一聲。我認爲,二叔也會想提前知道。”
這是謝莫如的判斷,她覺着,自己的判斷還算準確,她問,“是不是,二叔並不願知道?”謝莫如這一問,並非反問,更非詰問,而是一種對自己判斷可能出錯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