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千山記 >第28章 暴雨
    

    謝柏雖說奉母命來安慰謝莫如,不過,謝莫如神經強大,顯然並未放在心上。謝柏心說,嫡長女當如是。

    這並不是說遇事不計較就是好,謝莫如也沒有不計較,實際上,謝莫如抓住陳嬤嬤的錯漏,直接將寧氏母女滅成渣渣。謝柏是覺着,謝莫如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性子豁達,值得稱道。

    會有這種看法當然是有原因的,因謝柏素來認爲,事情過了便過了,太糾結於小事的人,往往心胸狹隘。謝莫如能放開,再好不過。

    謝莫如的確沒將寧氏母女放在心上,謝太太還年輕,寧姨娘順風順水時都沒能將杜鵑院如何,何況經此事,寧姨娘管家的事都懸。挽回在謝太太面前的地位都來不及,那麼,起碼在一定時間內,寧氏會安靜一段時間。兩相對比,謝莫如還是喜歡以前寧姨娘苦苦忍耐,假做賢良的模樣。那時多好,哪怕是裝的,寧姨娘也比現在討喜的多。

    寧氏母女不足爲慮,謝莫如關心的另有他事,她問,“二叔,寧傢什麼樣?”

    “啊?寧家?”謝柏有些訝意,道,“怎麼想起問他家了?”

    今天極是悶熱,傍晚的小院兒沒有一絲風,亦不聞蟬鳴,天空是一種慘淡的灰,只有頭上闊大的梧桐葉遮出微微蔭涼,謝莫如輕輕攪動面前的涼碗,有些漫不經心,“姨娘畢竟是寧家嫡女,發生這樣的事,寧太太還在,沒有不擔心閨女的理,倘我是寧太太,也要過來賠禮順帶給閨女撐腰的。再往深裏想,倘寧太太能放下身段,難免要跟我說幾句好話,我不好對寧家一無所知。”

    謝莫如說的坦坦蕩蕩,謝柏卻是四下瞧一眼,見未有丫環近前,方道,“她畢竟是你父親的妾室,我不好多說。”

    謝莫如挑眉微笑,嗯,不好多說,可是,二叔你已經做出了選擇,不是麼?果然,謝柏無奈一笑,“莫如你是我侄女,唉,家裏也沒人與你說這個,你既然問了,知道一些不是壞事。”

    謝柏能在弱冠之年奪得探花之位,除了過人天分,還要有十幾年的苦讀,關鍵,讀了十幾年的書,謝二叔還沒讀成個呆子,那麼,可見謝二叔就絕對不是個呆子了。謝二叔已經意識到,謝莫如的話是有道理的。雖然謝二叔覺着內宅之事實屬小事,但,謝寧兩家淵源甚深,他父親官居正二品刑部尚書,不要說寧姨娘在謝家爲妾,單看他父親在朝中官職,寧家倘知此事,便不可能裝聾作啞任兩家疏遠。哪怕作戲,也得把戲做全,這是一個爲官幾十載官員起碼的素質。

    那麼,莫如的判斷是準確的。

    謝莫如直截了當的問他寧家的事,要知道,謝莫如可是從來不說笑的,她說想知道這個,就是希望你如實告訴她。他當然也可以不說,謝莫如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只是,拋開叔侄情分不提,他爲什麼要爲一個愚蠢的兄長的妾室,而拒絕謝莫如呢?謝莫憂當然也是他侄女,事實上,以往謝柏真的更喜歡活潑的謝莫憂一些。但,那是在與謝莫如相熟以前了。謝莫憂是他的侄女不假,謝芝謝蘭謝玉也是他的侄子,哪怕有寧老爺已經官居國子監祭酒兼詹事府詹事,他依舊不準備選擇牡丹院。

    探花不是隨隨便便考出來的,謝二叔同樣善於判斷,而且,他不是苟且的會活稀泥想着兩面討好的人。既然謝莫如問了,謝二叔便細緻而詳細的同謝莫如講述了謝寧兩家的淵源,“這個說來就話長了,許多事我也是聽人說起的,不一定都對,不過應該比外頭那些胡說八道的要準確一些。”

    “事得從你祖父與寧老爺一併中了金榜說起,那一界春闈榜單也說得上是風雲榜,如今在朝多位大人都是那一榜出身。你祖父是那一界的榜眼,寧老爺居探花之位,他倆人非但是同年金榜,恰巧還是同齡,也是我這樣的年歲,春風得意,可想而知。”謝二叔心下算了算,道,“二十八年前,我還沒出生。不過,那會兒你祖父與寧老爺已是相交莫逆,互爲知己,咱們兩家從那會兒就是通家之好了。”

    謝二叔嘆口氣,“二十八年前,還有一件大事,那一年八月,太\祖皇帝駕崩,當今登基。你不大知道外頭的事,今年登基時年方五歲。你讀書讀的多,也能知道主少國疑的道理。何況彼時不過天下方定,百廢待興,朝廷總得有個做主的人。那時的事,我多是聽來的,太/祖皇帝只當今一子,當今未降生前,太/祖少弟靖江王與太\祖堂侄晉王一直住在宮裏,晉王年歲小,與今上相仿,不過是給今上做個玩伴。而靖江王較今上年長十歲,我想着,□□無嗣時,多少總有把靖江王視爲皇儲之意。後來,當今降生,靖江王便離宮建府。彼時,程太后尚在。太/祖病重時,靖江王已經十五歲,長大成人,更兼他曾自幼養在宮裏,聽說朝中頗有幾分不太平。不過,今上畢竟是太\祖唯一龍子,而靖江王,與太\祖乃是同母異父,既有正統血脈,再怎樣也輪不到靖江王。太\祖將胞妹指婚方家,待太/祖過身,便是程太后掌政,再過三年,程太后崩逝。太后喪儀百日後,寧平大長公主即刻譴靖江王就藩。”

    “我雖未經那段歲月,但想來朝廷雖有震盪,不過也還算太平。掌政之人,功過自有後人說。那期間,你祖父官至翰林侍講,專爲今上講授史書。而寧老爺,官至都察院監察御史,後來,寧老爺因貪賄被流放嶺南,這原應是一家人同去的,可在臨走前寧氏突發急病,真要一起上路怕是性命難保,還是你祖父上書說情,寧氏才暫且留了下來。再後來就是今上親政,賜婚大哥大嫂。大長公主在你還未出世前就過世了。寧氏,唉,寧氏,她當初被留在帝都,應該有十三歲了。你祖父原是盡朋友之義,讓你祖母照顧她。後頭的事,我不便多說。”謝柏嘆口氣。

    謝莫如明白,寧氏自甘爲妾令謝家難堪。原是照顧朋友之女,最仁義不過的事,結果把朋友之女照顧成兒子小妾了,讓別人怎麼想謝家!

    謝莫如道,“我聽說寧家世代爲宦。”

    “對,祖上就是當官的,寧老爺的父親還曾是前朝太傅來着。不過,那會兒天下也不太平。前朝末帝昏庸,寧家老太爺早便辭官歸鄉了,後來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寧家有獻城之功。待太/祖登基,尚未來得及封賞,寧家老太爺就過逝了。”這就是官宦子弟的家庭教育了,謝柏隨手拈來,侃侃而談。

    謝莫如道,“那麼寧家家境尚可,寧老爺貪了多少銀錢,以至於發配流放?”

    謝柏面兒上微微尷尬,擦一擦額角微汗,謝柏抱怨一句,“怎麼這樣悶熱。”謝莫如並沒有喫冰碗的興致,乾脆遞給二叔,謝柏嘗一口,涼意大去,與謝莫如道,“你二叔那會兒還在尿牀呢,這怎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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