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論起渤海郡本地習俗,除了祭祖之外,便是家家戶戶都要買了羊肉,回來煮生薑羊肉湯,喝羊湯,喫餃子。

    據說,倘若冬至日不喫餃子,冬天裏會凍掉耳朵。

    冬至的餃子餡兒是固定的。

    一定要用羊肉爲主料,還要加上蔥、姜,黑胡椒和花椒來調餡兒。

    李雲心兩輩子加起來,還是頭一回喫這種口味的餃子。滋味有些衝,不如在現代的時候喫過的餃子順口。

    但這種餃子,喫進肚子裏,感覺暖洋洋的,一股暖流一瞬間便會流遍四肢百骸。

    李雲心的飯量,平時喫餃子需要喫三碗。可今兒個剛剛只吃了一碗,就已經覺得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了,肚裏也飽飽的,幾乎沒有多少空地方了。

    冬至日雖然佔了一個“至”字,卻不是最冷的日子。

    過了冬至沒幾天,李景福等莊稼人盼望了許久的、今年的第一場雪,終於落了下來。

    雪下得不大,剛剛夠把地皮蓋上薄薄的一層,就停了下來。

    雪花在空中飛舞,一團一團、一簇一簇,像柳絮一樣輕盈,卻沒有柳絮楊花那般大,反而更像是春天柳條上的芽苞一般,小巧玲瓏。

    下雪的時候,李景福一直抽着旱菸袋,蹲在院子裏,盯着灰黃的天空,悶悶地抽了整整一袋旱菸。

    喬細妹就勸他道:

    “景福啊,你也別太上火了。

    秋日裏你就看着天兒,說是要發大水,給我們都嚇夠嗆。那傢伙,愁得我都睡不着覺。

    結果這大水倒是真發了,但不是沒咋波及到咱們這兒嗎?

    這雪下得少了多了的,那是老天爺做主。

    但要不要爲了這事兒上火,這得你做主啊!”

    李景福聽了這話便硬擠出來一個笑臉兒,結果這笑得比哭還難看呢:

    “細妹,你別跟着上火啊。這天兒啊,就是雪下得少點兒,說不定過幾天,這大雪就下來了呢。現在擔心還太早了。”

    喬細妹明知道李景福還在擔憂,也不說破:

    “那你下地窖去,給我搬兩顆菘菜出來。挑大個兒的,今晚上包餃子!”

    自打外頭的天際降溫到滴水成冰,而且一整日都不會化冰的程度,李家人就把家裏的雞鴨宰了一批,都處理成了白條雞、白條鴨,掛在棚子裏,凍得邦邦硬。

    現在雞圈裏,就只留了幾隻天氣暖和的時候表現得最好、幾乎日日下蛋的母雞。鴨子乾脆一隻都沒留,全都趁着肥嫩,一波宰了。

    李希仁專門給倖存的母雞們搭了個冬日裏專用的雞窩,外頭帶門兒的。

    讓它們能夠躲在裏頭,擠在一塊兒取暖,還能在天氣不好的日子裏,避避風雪。

    李雲心把雞鴨的內臟收集起來,集中滷了一波,分了兩種口味。

    一種加了辣椒和花椒、麻椒,做成了麻辣風味的,另一種則是傳統的五香味兒。

    孩子們都很喜歡喫。就連辣味的這種,本來李雲心是打算自己拿來解饞的,沒想到他們竟然也喫得很歡。

    一邊嚷着“辣死我了辣死我了”,一邊嘶嘶哈哈地吸着涼氣,喫得涕淚橫流、嘴巴通紅,也堅決不捨得放手。

    道哥兒和德哥兒因爲搶麻辣的滷味,互相嗆嗆起來,後來還爲了這事兒打了一架,把聶氏氣得,拿了個鋤地用的耙子,追得兩個兒子滿院子跑。

    等到事後,聶氏冷靜了下來,就又開始怪罪李雲心,做得太少,分配也不公,挑唆她兩個懂事乖巧的小兒子不和睦。

    聶氏願意說的時候,嘴巴還是很巧的。

    再加上她平日裏一貫是經常被人懟的形象,這一控訴,立馬就有人出來挺她。

    衝在最前頭的就是李榆:

    “小六子不是我說你,你這也太不懂事兒了!你少喫一口,多給你哥哥點兒怎麼了?咋就那麼饞呢?”

    聶氏聽着這話就有點兒刺耳。

    若不是知道李榆的秉性,還以爲這是諷刺自家那倆娃呢。

    二房最小的德哥兒,也已經九歲了,李榆不說讓他們照顧妹妹一點兒,反而反過來讓八歲的李雲心讓着他們這些做哥哥的,這話聽起來就好像有哪裏不對。

    但聶氏的臉皮厚度也真是不一般,她全然不顧其他人的眼光,附和道:

    “心姐兒,你聽聽,你爹都比你明事理!你說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有好喫的不想着哥哥弟弟,專門往自己嘴裏塞,這事兒像話嗎?”

    李雲心癟癟嘴,懶得跟她一般見識。正在考慮是要一波懟回去讓她長點記性,還是乾脆把她當空氣當犬吠,就聽見喬細妹開口了:

    “老二家的,有好喫的還塞不住你的嘴!

    心姐兒巴巴地爲家裏頭做了這麼多事兒,還得喫你的排頭?

    我這做婆母的,都沒怪你沒把孩子教好,做下那等丟人現眼沒出息的事兒,你竟然還好意思嫌棄心姐兒這事兒做得不對?

    心姐兒一番好心好意,又出錢又出力,做了好喫的,巴巴地白送給你們喫,竟然還送出罪過來了?

    既然這樣,以後心姐兒再做這些好喫的,就不用分給二房了。

    這事兒我做主了,你們誰有意見,直管來找我!”

    聶氏這纔想起來,老李家早就已經分家了。

    只是平日裏老太太帶着大家夥兒做事,一直還跟沒分家的時候差不多,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她都快忘了還有分家這碼事了。

    若論能屈能伸,李榆他們兄弟五個,誰家的媳婦兒也比不上聶氏:

    “娘,你這說的啥話?你還不知道我麼?我就那麼一說。有口無心的,哪有怪罪心姐兒的意思?我這不就是隨口瞎叨咕了兩句麼,心姐兒纔不會在乎的,是不是啊,心姐兒?”

    李雲心笑眯眯地看了看聶氏,然後便把臉一扭:

    “哼,二伯孃,我在乎,我老在乎了,我比誰都小心眼兒,也比誰都記仇!”

    這就尷尬了。

    聶氏乍乍着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但反正被老太太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直接懟死了一局,面子已經丟了,她也不介意丟得更多更徹底:

    “那二伯孃給你道歉哈,心姐兒咱們不生氣了啊!

    二伯孃心疼你道哥和德哥,自然難免隨口抱怨兩句,不是真心怪你的意思。

    而且,二伯孃保證,這些混賬話,二伯孃以後再也不說了!

    你趕緊勸勸你奶,讓你奶消消氣!

    這麼大歲數了,前些日子還頭疼呢,這再氣着了,就不好了。”

    聶氏說得情真意切,要是不知道前因後果,誰都得道這是個純孝感動天地的耗兒媳婦兒啊!

    李雲心去看喬細妹,見她並不是真生氣,便壓低了聲音悄悄問她:

    “奶,你說我原諒不原諒二伯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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