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村裏好多人家都來老李家看稀奇。

    村裏人大多隻在鎮上的牲口市場見過活羊,這種牽到家裏來的,還真是從來都沒見過呢!

    兩隻羊脖子上的繩套被拴在籬笆上,安心地待在已經清空了的鴨圈裏頭,安靜地反芻,似乎對環境的變化全然無感。

    村裏人看得那個稀罕,還想上手摸一摸,被喬細妹半點兒不客氣地給撅回去了。

    看了一會兒羊,村裏人就都發現,原來在老李家院子正當間,還有個好像一口倒扣大缸的玩意兒。

    這是做啥的?

    喬細妹一臉自豪地回答:“這個是饢坑,用來烤饢餅的。”

    “饢餅是啥?”

    “饢餅是西域那邊的金貴喫食,咱們這裏,有銀子你都買不到!”

    “啊喲,那福生家的,能不能把你這饢餅,給俺們嚐個鮮啊?”

    喬細妹還沒開口,聶氏就忍不住了,嚷嚷起來:

    “這饢餅是用白麪做的,還加了好多芝麻呢!

    你嘗一個不要緊,這咱們村裏這麼多人,我們給誰是,不給誰是?

    若是挨盤兒給,我們給不起。

    若是隻給你一個,那憑啥不給別人?別人答應麼?”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聶氏這樣直白地一說,倒有些打臉的意味了。

    剛剛開口的村民一臉訕訕,不由得把期盼的目光投向了喬細妹。

    喬細妹沉吟片刻,其實聶氏說的,也是她想說的。

    但畢竟鄉里鄉親,說得太刻薄了也不合適。所以她片刻後便給出了答案:

    “唉,說句實在話,咱們誰家的銀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大家夥兒都是辛辛苦苦地裏刨食的人家,都不容易。鄉里鄉親的,這一個餅子,我自是不好意思收你們的銀錢。

    但如果真的讓我貼這麼多白麪進去,說出來不怕鄉親們笑話,我也實在是有心無力,貼不起啊!

    你們若是真有那想喫的,只管自家拿些麪粉來,我親手給你們做。

    若是捨不得拿白麪的,拿糜子面、高粱面兒、苦蕎麪,雜和麪兒,都成。我也親手給你們做。

    你們看,這個法子咋樣?”

    喬細妹一說,那挑頭要嚐嚐的村民便沉默了。

    莊四嬸兒忍不住有些泛酸,聲音不大不小地嘀咕道:

    “有銀錢買兩頭活羊來家,卻沒有銀錢請鄉親們喫一頓白麪餅子,這是什麼道理?”

    聶氏忍不住瞪起了眼睛,就要反駁,只是她還是慢了一步,話到嘴邊還沒出口,就聽到李雲心清脆的童聲,滿是好奇地發問:

    “莊四嬸兒,我看你家裏,前些日子還做了好多釀肉香腸,掛的滿院子都是,隔着十里八里,都能聞見那股子香腸味兒。

    你咋不說給俺們全村人都分一分,請俺們都喫一頓、嚐嚐鮮呢?”

    童言稚語,卻把莊四嬸兒給鬧了個大紅臉。

    “哈哈……”衆人都齊聲鬨笑起來,便有那性子大方的,樂呵呵地說道:

    “人家學了這技術回來,又做了這竈,還不知要墊在頭裏多少銀錢呢!

    不收銀錢已經很厚道了,咱們哪能恁不講究,還惦記着白喫白拿?

    我這就回家取半斤白麪去!

    李家嫂子可千萬勞您辛苦,幫我做幾個啊!”

    “還有我,我取些高粱面兒和糜子面兒來,喬大姐抽空幫我做幾個,也讓我家那幾個臭小子,嚐個新鮮!”

    “我也要、我也要,我家裏有江米麪,江米麪能做這個不?”

    一時間,七嘴八舌地,都是支持喬細妹的聲音。

    喬細妹鬆了口氣,心裏不由得暗暗地抹了一把汗。

    這人哪,關係遠了近了,都不好處。

    你若讓人輕而易舉,兩句話便佔了便宜,人家難免覺得你好欺負;

    你若堅持原則,一分一釐都不讓,人家又難免覺得你摳門兒、算盤精,鐵石心腸、不講情分。

    輕了重了,都是事兒。

    今兒個算是暫且糊弄過去了,但這往後啊,自家行事還得更加小心、更加低調才成。

    很快,住的離李家很近的農戶劉家的孫子劉二牛就拿了一口袋雜合麪兒跑了過來:

    “李奶奶,俺爺俺奶說這是二斤雜合麪兒,求你幫忙打幾個餅!”

    王氏急忙拿出來一把秤,把面口袋掛上去稱了稱:

    “沒錯,心姐兒你記下:劉二牛家,二斤雜合麪兒!”

    李雲心響亮歡快地應了一聲兒:“好嘞!劉二牛家,二斤雜合麪兒!”

    陸陸續續地,好多人家都從自家拿了各色麪粉來,求喬細妹幫忙做這烤饢餅。

    這事兒細說起來,還得感謝於老爺,今年秋天的時候收糧、給了大家夥兒一個好價錢。不然這會兒,也不會有這樣多的人家,捨得拿出來糧食換了這饢餅來嚐鮮。

    就連小氣吧啦、一貫佔便宜沒夠兒的莊四嬸兒,也帶了一袋子糜子面兒過來。

    ……

    喬細妹在和麪的時候,特意往劉二牛家的雜合麪兒裏摻了少許白麪,還揉進去少少一些紅糖、白糖。

    因爲一開始發言支持自己的,就是劉家人,頭一個送來麪粉的要做餅子的,也是劉家人。

    所以,喬細妹算是特意給了劉家人一份優待。

    烤出來的這一批饢餅,又香又甜,既酥且脆,香氣揮灑在人們鼻子尖兒上,讓好多人都覺得有些邁不動步。

    怪不得說是西域傳過來的金貴東西,這傢伙,聞着都那麼香!

    喫起來,那得香成什麼樣兒啊!

    劉二牛喜滋滋地接過二十個巴掌大的小饢餅,就用自家裝着雜和麪麪粉來的那個布口袋裝着走了。一路走,一路強忍着嘴饞,吸溜着口水。

    漸漸地,便有更多原本捨不得掏糧食的人家,拿了各色麪粉,過來做饢餅。

    畢竟快要過年了。

    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幹了一整年活兒,圖啥?

    這到了年根底下,別人家孩子都喫着那香噴噴的新鮮喫食,自家孩子卻只能流着哈喇子、吮着手指頭,呆呆地杵在在一邊兒,滿臉羨慕地幹看着……

    這擱誰能受得了啊!

    再者說,那李家人也是厚道人,一個銅板都沒收,只讓自家拿些糧食,粗糧雜糧都不挑,這還有啥好說的?

    多了拿不出來,哪怕只拿出半斤雜合面,做上五個餅子,給家裏的幾個小娃娃分一分,也好過這樣子讓他們幹看着啊!

    一時間,老李家院門前,排起了長隊。

    王氏稱過重量,讓李雲心記下數目,李希仁燒火,喬細妹做饢餅,再把饢餅貼在饢坑的坑壁上頭烤熟。

    配合默契,井然有序。

    鄉親們帶上自家那香噴噴的饢餅,笑呵呵地滿意而歸。走了一波又一波,漸漸地,李家院門前就清淨了許多。

    喬細妹也總算騰出點空兒來,抹了抹腦門上的汗。

    許是太久沒做這樣連軸轉的活計了,喬細妹竟然累得渾身痠痛。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