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小孩伢子裏頭,年齡最大的李雲柔,也才十二歲。

    剛剛分烤魚的時候,李雲柔一條都沒捨得喫。

    十歲的李希賢,平時一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穩重模樣。

    剛剛不也喫得一臉幸福滿足?

    就更不要說五歲的李雲舒,和三歲的李希傑了!

    他們甚至連魚刺都沒捨得吐,嚼吧嚼吧,就都嚥下去了。

    一點兒都不怕扎着。

    李雲心只覺得心裏頭酸痠軟軟的。

    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驅使着她,平生第一次,把他人的平安喜樂,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心眼兒最多的李雲柔,早就拿了一隻大碗,倒了大半碗涼水,給幾個弟妹漱口。

    李雲心是拒絕的。

    她剛穿過來沒多久,衛生觀念根深蒂固。

    實在沒辦法適應這種好幾個人共用一個碗的親密。

    李雲柔白了她一眼:

    “你平時都沒這麼多說道。這咋還矯情上了?”

    李雲心無話可說,只好憨憨地傻笑。

    小傢伙兒們漱過了口,捨不得嘴裏的魚味兒,直接把漱口水都嚥下去了。

    還有這種操作?

    李雲心頓時目瞪口呆。

    結果被李雲柔順手在她頭上敲了一下,榮獲一枚腦瓜崩兒。

    李雲柔把碗收進了小廚房。

    幾個小傢伙兒,就把小腦袋瓜兒都湊到了一起,商量起進山踅摸點兒新鮮喫食的事兒來。

    李雲心瞬間忍不住有幾分後悔。

    自己這一回好像魯莽了,這是把孩子們的饞蟲勾起來了呀!

    雖說自力更生、勇於探索,是好事兒。

    可是就這麼幾個小娃娃,貿貿然就要進山打獵,未免太危險了!

    要是能有個成年人帶隊,時時照看着,還差不多。

    孩子們嚐到了喫“獨食”的甜頭兒,又聽李雲柔簡明扼要地講了兩句撈魚的事兒,自然按捺不住了,都有幾分蠢蠢欲動。

    不過,他們比李雲心想得,要聰明得多。

    孩子們並不準備進到深山老林裏頭去,抓兔子、套野雞,掏旱獺。

    他們打算就在林子邊兒上溜溜。

    挖挖野菜、撿撿蘑菇、撈撈小魚兒什麼的。

    弄到了,就在外頭收拾利落了,能喫進肚子裏多少算多少。

    萬一被家裏知道了,也無非就是屁股受罪而已。

    再說了,還不一定就能被家裏知道呢!

    一幫小傢伙兒粗粗討論了一番,就定下了行動計劃。

    準備從明兒個開始實施——今兒個家裏氣氛不對,他們可不敢作死。

    短暫的午休過後,每個人又都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老李家的每個孩子,都是從會走路開始,就要幫着家裏,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了。

    種田忙碌的時候,甚至連李雲舒和李希傑這麼大點兒的小傢伙兒,都要跟着下地。

    當然了,他們歲數實在太小,其實真幹不了什麼正經活兒。

    但是也可以幫忙撿撿石頭,拔拔野草呀。

    今兒個下午,李希賢的活計,就是劈柴。

    他要把那些晾乾了的樹枝,用斧子劈成一段兒一段兒的,還得保證長短都差不多一般齊。

    李雲柔的活計,是清掃雞舍。

    一來要把雞舍清理乾淨,二來要把雞糞都清理出來,堆到豬圈旁邊的糞堆上頭。

    李雲心的活計,是用鍘刀鍘秸稈兒。

    秸稈兒可是好東西。

    這玩意兒可以引火、可以當柴燒,還能做餵豬、牛、羊、驢、騾,之類大牲口的飼料,還能產生pm2.5……

    李雲心“啪”地擡手,拍了自己腦門兒一下。

    好在自己只是在心裏嘀咕,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

    不然不得隨時掉馬甲啊?

    ……

    人一忙起來,時間就過得飛快。

    當李雲心覺得,手臂已經痠痛麻木得擡不起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

    老李家也迎來了老兩口兒盼望了一小天兒的貴客。

    大房李槐一家子,去鎮上給李槐和李桃送信的老二李柳,去鄰縣給李梅送信的老三李松,大閨女李桃、二閨女李梅,一個不落,都回來了。

    不過,有意思的是,鄰縣的李梅和給李梅捎信兒的李松,明明腳程更遠,反而先到了。

    鎮上的李桃和李槐一家子,卻都比李梅到得晚。

    晚上這頓飯,依然是老二媳婦兒聶氏掌勺。

    喬細妹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晚上並沒有拿出來什麼好喫的。

    反而讓聶氏做了一頓摻了婆婆丁和馬齒莧的雜和麪兒野菜糰子,下飯菜麼,就只有一個鹹菜絲和一個酸菜粉條湯。

    往常這幾位來家的時候,喬細妹不說專門去張屠戶那裏買肉回來,起碼也會炒個雞蛋,切塊兒臘肉,再殺個小雞兒、燉個蘑菇,或者調個大骨頭湯之類的。

    不整治兩個硬菜兒,總覺得不夠隆重。

    但這一回,喬細妹卻完全沒有心思考慮這些。

    李槐、李桃、李梅,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平常喫什麼,就給他們喫什麼就是了。

    諒他們也不敢挑自己的禮。

    一家人寒暄過後,喬細妹就讓擺了桌子。

    待到看清了桌上的菜色,曹氏的眉毛就忍不住緊緊地皺了起來,那臉色,就沒亮堂過。

    李槐平常就好喝個小酒兒,喝酒總得有點兒下酒菜吧!

    曹氏和她的一雙兒女,自然也跟着沾光。

    自打搬去了鎮上,她就沒虧過油水。

    如今看着這清湯寡水的“豬食”,實在是下不去筷子。

    可她也不能不喫。

    不然表現得太出格,家裏再讓他們交錢咋辦?

    李桃也覺得今兒個的飯菜有些打臉。

    不過,她知道爹孃是爲了徵糧徵兵的事兒,愁得亂了方寸。

    雖然跟曹氏一樣覺得難以下嚥,卻也沒有挑理。

    李梅冷冷地瞅了瞅曹氏和李桃,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倒是覺得爹孃的日子過得還成。

    爹孃喊自己回來,爲的是徵兵令的事兒。

    自然沒什麼心思琢磨喫的。

    這桌上的菜色,想必就是爹孃平常日子的水準。

    這時節,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爹孃能喫上實心兒的菜糰子,還有酸菜粉絲喫,這日子,在一般莊戶人家裏頭,已經算得上是不錯的了。

    當然,跟自己的婆家比起來,還是差點意思。

    但人家老吳家是手藝人。

    雖然也種田,卻並不只是靠天喫飯。

    生活水平比孃家高一些,倒也正常。

    幾個人各懷心思,一時間無人說話,這飯桌上的氛圍,就有些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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