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銀樓門口,喬細妹深吸了一口氣,抿了抿嘴脣,又輕輕扶了一下頭上的木簪。

    端起了大主顧的架子,款步走進了銀樓裏。

    雖然她實際上什麼都不打算買,但這氣勢上,卻一點兒都不虛。

    縱使是那種以貌取人的夥計,見了她這般態度,必然也不敢小瞧了她。

    銀樓裏恰好有兩撥客人。

    一撥是一個穿金戴銀的中年女人,帶着幾個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正對着一盤鑲金嵌玉的鐲子挑三揀四。

    另一撥是一對年輕的夫妻,對着兩支金步搖,猶豫不決。

    倆人顯然是新婚不久,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

    說句話,還不忘彼此遞一個眼神。

    喬細妹遠遠地看了看他們兩撥人手上的首飾,很是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

    負責招待喬細妹的小夥計,自打喬細妹進了銀樓,眼光就沒從喬細妹身上離開過。

    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了她許久。

    小夥計覺得她這身穿着打扮,不大像是銀樓的客人。

    可是看她那副淡定的模樣,又不敢輕慢。

    安頓她坐下歇息,又給她上了茶,便不再說什麼。

    此時見喬細妹對着已經擺出來的那些首飾搖頭,忙堆出來一個笑臉問道:

    “這位大娘,敢問這些首飾,您可是都沒看上?”

    喬細妹點了點頭。

    漫不經心地問道:

    “貴店可有珍珠頭面?”

    小夥計立馬殷勤了起來:

    “要說咱們寶慶豐,可是全縣銀樓裏,數一數二的老字號。

    這珍珠頭面雖然難得,小店恰好新進了兩套。

    我這就去取來,給您鑑賞鑑賞?”

    喬細妹微微頷首,小二道:“您稍等”。一溜煙兒地跑走了。

    很快,小二就雙手端了個大托盤,從二樓繞出來,一步一步下了樓梯,小心翼翼地把那托盤擺在了喬細妹面前,讓她觀賞。

    小二對喬細妹說的,是兩副頭面,實際上,卻並不成套。

    托盤上擺着一頂鑲寶嵌珍珠點翠金頭冠,一支鳳點頭掐絲累珠金步搖,一副明月璫,一對鑲珠嵌琉璃金銀纏絲手鐲,一支鑲珍珠梳篦,兩個嵌珠戒指。

    喬細妹仔細看過了每一件首飾。

    那晶瑩潤澤,卻只有綠豆粒大的幾十顆小珍珠,讓喬細妹露出了一個十分滿意的笑容。

    小二頓時感覺眼前這位客人,簡直深藏不露啊。

    他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

    “大娘,請問您這是看中了哪一件?您若是誠心買,小店就給您個成本價。

    這頂頭冠這般精美,足以做傳家寶了,只需三百兩銀子。

    這金步搖,只需一百五十兩。這副明月璫,只需八十兩。這對纏絲鐲子……”

    眼見喬細妹臉上的喜色更甚,小二頓了頓,不敢再說下去了。

    這老婆子,該不會是有什麼毛病吧?

    怎麼聽見這個價格,不但不嫌貴,反倒一副撿到寶了的模樣?

    難道這個價格,我報得便宜了?可這個價格,是掌櫃的老早就定好了的呀!

    且不說小夥計如何心亂如麻,喬細妹指了指那托盤,笑眯眯地對小夥計說道:

    “好孩子,你把這些先收起來。

    煩請你給掌櫃的通傳一聲,我這有筆生意,想跟掌櫃的談一談。”

    銀樓這樣的地方,每天接待的客人,什麼樣兒的都有。

    看遍了全店的貨品,最後卻連個最不值錢的銅鎏金戒指都沒買,反而這樣那樣,挑了一大堆毛病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要找掌櫃談生意的,着實不多見。

    小二不敢怠慢,將托盤小心翼翼地端走了,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便引着一個頭發花白、蓄着山羊鬍子的精瘦老者,走到喬細妹面前。

    雙方行禮如儀,彼此客套了幾句,老者便邀了喬細妹上樓詳談。

    喬細妹略一思索,便爽快地答應了。

    ……

    平安門外。

    一高一矮兩個少年,正在跟收進城費的小卒打着商量:

    “這位軍爺,咱哥兒倆身無分文,只有這兩籃子野蘑菇,還指着它換幾個銅板,買一點米糧。您就高擡貴手行行好,讓俺們先過去唄?”

    小卒面無表情,冷冰冰地回答道:

    “規矩就是規矩,誰都不能例外。不交進城費,便不能入城。”

    小哥兒倆猶豫了半晌,又交頭接耳,嘀咕了一陣子。

    頭大個子矮的那個,便從衣襟裏掏掏摸摸,掏出來一個冒着香氣的油紙包,遞給守着平安門的小卒:

    “這位軍爺大哥,俺們實在是沒有錢呀。

    除了這兩籃子野蘑菇,這塊麥餅,便是俺們全部的家當了。

    您看拿這個抵進城費,行不行?”

    少年頭大個子矮,但一雙眼睛黑漆漆、水汪汪、亮晶晶的,就像兩粒黑葡萄。

    被這雙眼睛盯着,莫名地就會忍不住心軟。

    守城的小卒見這會兒也沒有什麼人要進城,上司也不在,又實在抗不過那雙溼漉漉的眼,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算了算了,進去吧!就這一回,下不爲例啊!”

    語氣雖然很不耐煩,卻也沒要那少年手中散發着香氣的餅子。

    那頭大身子矮的少年人立馬歡快地應了一聲兒,給守城的小卒發了張好人卡:

    “謝軍爺大哥!大哥真是個好人!好人好報!長命百歲!”

    一邊脆聲兒說着,一邊拉着那細柳高條的另一個少年,撒着歡兒一般,跑進了平安門。

    興沖沖地跑了一陣子,倆人便漸漸慢下了腳步,改爲悠閒自在地溜達了。

    細柳高條的少年人眉頭微蹙:

    “心姐兒,要不咱回去吧?我還是覺得,你那個主意不怎麼樣。”

    頭大身子矮的“少年”,滿不在意地擺擺手:

    “大哥,來都來了,不差這一會兒。

    再說了,咱之前不是說好了,在外頭你得叫我二弟麼?”

    細柳高條的“少年”依然蹙着眉:

    “可是,真要按你說的那樣辦,會不會太敗家了?

    紙裏包不住火。這事兒遲早會被家裏人知道。

    到時候,咱倆準保得屁股開花。”

    “嘿嘿,那不能,到時候我準保把你摘出來。”

    “你可拉倒吧!我那是這個意思嗎?”

    兩個“少年”胳膊挎着胳膊,一路望着街道兩邊的店鋪和攤位,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還不忘了一路低聲鬥嘴。

    細柳高條的黑臉少年,是李雲柔。

    而頭大身子矮的黃臉兒少年,是李雲心。

    喬細妹前腳帶着李希仁和李希賢出了門,這姐兒倆後腳便拿了李希賢的舊衣裳,裝扮成了兩個男娃。竟是一路步行,來到了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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