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的馬蹄在漸冷的沙地上留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痕跡。這匹近乎力竭的戰馬馱着同樣疲憊的騎手,踉踉蹌蹌地向前方走去。突然,馬蹄聲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重物砸在沙地中的悶響聲。戰馬倒在沙地中喘着粗氣,它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從馬背上滾落下來的騎手掙扎着站起身來,抓起掉落在沙地上的闊刀,拂去臉上的沙礫,抿了抿因缺水而乾裂的嘴脣,失神地望着不遠處的那杆龍紋旗。

    那杆斜插在屍堆中的龍紋旗的旗幟,如同破布似的在微風的吹拂下無力地翻動着,它那沾上鮮血的龍紋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威嚴,曾經在這面旗幟下懾人的軍號聲也已經煙消雲散,它現在擁有的彷彿只剩下風沙的唏噓嘲弄。

    騎手驚愕地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殘陽如血,雕琢着沙海中的每一粒沙礫,浸染出獨屬大漠的蒼涼。天際間最後一抹夕陽,傾灑在傷痕累累的城牆之上;卷口的兵刃、折斷的長槍、破碎的戰旗、隨意堆放的屍體和到處可見的殘垣斷壁點綴着這座要塞;濺灑在城樓匾額上的鮮血早已凝固,在夕陽的渲染下,匾額上“沙海關”這三個大字顯得格外猙獰、刺目。

    騎手沉默着從懷中拿出一個信封,他扯開這份信封,拿出那份遲來的情報。他沒有去看這份情報的內容對於內容他其實爛熟於心,因爲這份情報是他從敵方的信使身上截獲的。他的雙手緊緊地握着這份情報,之後將其一點點地撕碎,把它拋向空中。這些夾雜着墨跡的碎紙在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被漸冷地風肆意地撥弄着散向四周,如同送葬時撒的紙錢。

    太陽的餘暉一點點地被黑夜蠶食,風也愈來愈冷,戰馬的呼吸聲也越來越微弱。忽然,一聲鷹啼從天空中響起。

    騎手擡起頭望向漸暗的天空,他那隻佈滿老繭的手緊緊地握着刀柄,四五十歲的臉上雖然寫滿了疲憊,但他的目光卻出奇的銳利。

    “不必躲藏了,何不現身一見”騎手沙啞的聲音在這近乎死寂的要塞中迴盪。

    又一聲鷹啼從騎手的背後響起,騎手戒備地轉過身去,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一名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女和一隻巨型的戰鷹赫然映入眼簾。那名少女站在戰鷹的身旁,一襲紫衣,腰間佩着兩柄長刀。一柄樸實無華,而另一柄卻給騎手帶來出自靈魂的恐懼漆黑的刀鞘上雕刻着一隻紫色的烏賊,暗紫色的刀柄在夕陽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壓抑。騎手迫使自己將視線轉到那名少女的臉龐,用以剋制住心中的恐懼。

    騎手冷聲問道:“你是教廷的人”

    “是的。”

    “爲了那個”騎手指着那堆還未飄遠的碎紙問道。那些碎紙有一些已經不知飛到何處,有一些仍在飄在屍堆的上空,彷彿不知休止。

    少女看了一眼說:“算是其中之一。“

    “哦那另一個呢殺了我”

    “不錯。”

    “要我說,你這個殺手可不稱職。”騎手嘲弄道,“如果我沒算錯,你跟着我已經有六天了。這六天的時間裏,你明明有那麼多的機會,可你卻沒動手。這份關於集團軍作戰部署的情報應該很緊急吧可你似乎並沒有將它放在心上。”

    “那是因爲那份情報你是絕對交不出去的。”

    “爲什麼”騎手驚愕地說。

    “我不得不承認,閣下是一名優秀的情報人員。在你截獲了那份部署指令後,你確實打亂了下一步的作戰節奏,由於一個集團軍沒能按時接到命令,我們的攻勢不得不延緩一段時間。”紫衣少女說,“不過按照計劃,那個沒接到調令的集團軍不會參與對沙海關的攻擊,而沙海關應該在兩天前就會被攻破。所以你再快也沒辦法把它交給沙海關的統帥。因此在結果已經註定的情況下,我沒必要那麼着急地動手。”

    “這不是你遲遲不肯動手的理由。”

    “我不在乎教廷的計劃。”

    “什麼”

    “我不想成爲一個殺手,一個教廷的無情爪牙,我是一名刀客。我希望我所尊敬的對手不應當帶着遺恨死在異國他鄉。你現在已經完成你的任務了,捕風使大人。“少女看着那堆碎紙說。

    “你知道我是誰“騎手眯起雙眼看着眼前的對手。

    “根據你屬下的供述,你是東方世家公認的用刀高手,負責教廷境內情報的捕風使,隸屬李家的神祕組織捕風的高層人物。“少女說,”順便告訴你一句話,到今天爲止,你們捕風在教廷境內安插的一切也許被清除的差不多了。”

    “真是出人意料。”騎手忽然感覺這場突然爆發的戰爭的走勢可能會不如自己所願。

    “話就說到這裏吧。明天日出之時,我會來這裏找你,用刀客的方式對話。我希望你不要逃跑,不過你應該也不會那樣做。”

    “不用等到明天了,現在就拔刀吧就用刀客的方式結束這一切吧。”

    少女看着騎手疲憊的神色說:“你不用休息嗎如果你願意”

    “請拔刀吧”騎手抽出手中的闊刀,正色道。

    少女沒有再言語,她拔出那柄樸實無華的刀雪白的刀刃在太陽的餘暉下綻出絢麗的光芒。

    兩個人對峙着,耳邊僅有風捲動戰旗的聲音和馬匹漸弱的呼吸聲。

    剎那間,一道寒芒向少女襲來,騎手厲喝一聲擡刀向少女橫斬而去。隨着一聲金屬刺耳的碰撞聲,少女用刀背格擋下了這一記重擊。在第一次碰撞後,兩人並沒有迅速拉開身位,他們選擇繼續在近距離下搏殺。一時間刀光乍起,由於激烈的碰撞,雙方的刀刃都或大或小地捲起了口。

    捕風使的刀並沒有因爲本人的疲憊而遲緩下來,那柄刀彷彿是另一個生命體,仍在不知疲倦地舞動着。在多次的碰撞下,少女漸漸處於下風,她的刀漸漸招架不住騎手凌厲的攻擊。隨着一聲金屬斷裂的脆響

    ,少女的刀被斬爲兩段,騎手的刀順勢一個轉刃,划向少女的頸部。刀刃愈來愈近,但是騎手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發現自己的刀好像陷入了一個看不見的泥沼,每一寸的移動都要耗費自己很大的力氣,而就在這一霎那的停滯,少女拉開了一段距離。

    刀光一閃而過,帶起一串血珠刀尖劃破了少女的臂膀。騎手沒有選擇繼續追擊,他的體能已經到了極限,當少女向後退去的時候,騎手也果斷向後退去。他的汗水從臉龐滑落,沁入沙地。

    “你是源師”騎手看着少女說,“很可惜不是嗎,你差一點就能聽到鮮血從你脖頸中噴涌而出的聲音。”

    “你確實很厲害,你作爲一名純粹的刀客,卻能用刀斬開我凝結的源氣。”少女敬重地說,“還沒有人能夠僅僅用一柄普通的刀就能斬開我的源氣。”

    騎手大笑了幾聲,他搖了搖頭說:“論刀法,你不如我。但我已經敗了,因爲我對你的刀心生怯意。你沒有拔出那柄真正屬於你的刀,不是嗎動手吧讓我見識一下你真正的刀就算是對我這個將死之人的尊敬。”

    少女沉默着點了點頭,她將手中的斷刃丟在一旁,隨後將手按在暗紫色的刀柄上。

    夕陽在蒼穹上僅留下一縷色彩,黑夜將完全到來。馬的呼吸聲已經完全消失,它的生命隨着夕陽與那堆飛往遠處的碎紙一併遠去。

    那柄刀鞘上刻有紫色烏賊的刀被少女一寸一寸地拔出,那柄刀的刀刃即使在這近乎昏暗的環境中也能發出神祕的紫光。騎手看着它被一點點地拔出,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也在一點點的凝聚,他好像看到在那紫光中逐步幻化出一隻碩大的烏賊,而那隻烏賊正凝視着自己。在它的注視下,騎手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烏賊緩慢的向自己飄來,它的觸腕有力地纏繞着騎手的身體,但是騎手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彷彿自己只能任其宰割。那隻烏賊伸出了一隻觸手,向騎手襲來,是幻覺嗎騎手不知道,他彷彿感覺到那隻觸手刺進了自己的心臟,汲取着自己的生命。

    騎手的刀從手中滑落,筆直地插在沙地上;騎手的胸膛噴涌出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的沙地;騎手轟然倒地,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一件事自己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那柄刀只被拔出了四寸。就在它被拔出第四寸的瞬間,騎手的胸膛就被不知名的力量剖開。少女遺憾地將那柄刀收回到刀鞘之中,她看着騎手的屍體自言自語道:“難道真的沒有人能夠讓我將它全部拔出嗎”

    她對着騎手的屍體深深地鞠了一躬後,騎上那隻巨鷹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屍體在沙地上慢慢化爲一團血霧。

    又是一聲鷹啼,戰鷹馱着少女迎着夕陽飛去。紫衣少女漸漸與最後的一抹夕陽融爲一體,一併消失在夜空中。

    夜,悄然而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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