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倦離開的時候,堪稱無聲無息,姜朵躺在牀上過了四五個小時,纔敢打開臥室門看看他還在不在,只是很可惜,客廳空蕩蕩的。

    姜朵自嘲一笑,是她高估了自己在遲倦心裏的地位,還以爲他會一直等,最少會等到見她一面。

    可惜沒有。

    姜朵步子很輕,這些天都沒怎麼喫飯,總要恢復一下體力,只是一場分手而已,也不至於要弄垮自己。

    她慢騰騰的往廚房走,卻聞到了熟悉的麪條香味。

    姜朵看着桌上的那一碗麪,終究是忍不住了,直接蹲在地上開始掉眼淚,起初還不敢哭的太大聲,到後面卻越來越難以控制,哭的壓根喘不上氣來。

    那是一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麪條。

    簡單幾根青菜,一顆雞蛋,加上一些基礎調味,堪稱毫無心思、更無巧思的一碗麪。

    更何況擺在桌上已經涼到透頂,看賣相,也絕對不是好喫的類型。

    姜朵卻捧着它,坐在桌子上,一點一點的喫着,明明吞嚥到胃裏只剩下過鹹的味道,明明她可以把遲倦留下的最後一樣東西利落的扔掉,好用來證明自己真的是心如死灰,不可逆轉。

    可她沒有,她還是捏着筷子將那幹掉的面往嘴裏送,眼底的淚水一刻也沒有斷過。

    細細想來,這算是遲倦爲數不多的下廚了。

    他向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並不是封建思想固化,而是手藝太過差勁,毫無下廚的天賦,能不把廚房炸掉,都算是他的豐功偉績了。

    遲倦做出來的東西,不說難喫的要命,只能說是毫無進食的慾望。

    他每次興致一來說要做一場本幫菜,能把蔣鶴嚇得屁滾尿流,恨不得當場把他砸暈了帶走。

    姜朵也很少喫他做的東西,並不是不給面子,而是每次遲倦自己先嚐了一口後,面不改色的直接扔進了垃圾桶,不給荼毒第二個人的機會,只是淡淡的稱述,

    “意外而已。”

    只是這種意外,一次又一次,到後面遲倦也失去了耐心,默認了自己廚藝爲負值的事實,然後說,“上帝給你開了顏值的這扇門,就必然會關上下廚這扇窗,朵朵,我要是什麼都會,就太完美了,容易遭人嫉妒。”

    姜朵深以爲然。

    只是後來,焚一越來越忙,遲倦有時也懶得出門,擱在公寓裏能畫一下午的畫,到了飯點也只是從統一或者康師傅裏挑一樣將就了。

    姜朵每次回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桌子上給她“精心準備”的泡麪後,就毫無慾望,直接拎着包躺牀上睡覺了。

    一次兩次頻繁了後,遲倦問她是不是不愛喫,姜朵那時候無意識的“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只是從那天開始,她總能看到遲倦捧着本“川菜大全”或者是“湘味之源”,起初她也沒怎麼在意,以爲是他想從菜名裏尋求靈感。

    後來每天中午,都能看到遲倦在廚房裏“大展廚藝”的樣子。

    不過,還是一如既往的難看、難喫。

    後來,這少爺也看清了自己的實力,索性把那兩本書扔了,開始從最簡單的下面條學,多弄了幾次後,倒是得心應手了起來,恨不得拉着蔣鶴一圈人給他辦個慶功宴。

    姜朵自然而然就是他鐵打的顧客。

    畢竟每天中午,她都得在遲倦的注目禮下喫完那一碗麪。

    那幾個月,她一直沒說遲倦鹽放多了。

    以至於到今天,遲倦留下來的這一碗麪,還是鹹到讓姜朵忍不住皺眉。

    姜朵喫完最後一點後,沉默的放下了筷子,只覺得胃裏很疼,但那一點疼,遠遠比不上心裏的窒息感。

    她記得在顏寧出事以後,遲倦對她說過一句話——

    “一個自殺成功的人,往往已經預謀了不止二十次自殺。”

    姜朵突然很好奇,顏寧每次接近死亡的邊緣時,到底在想什麼呢,回憶真的會走馬觀花的穿過嗎,心底真的是徹頭徹尾的解脫嗎,難道沒有一絲的後悔嗎?

    姜朵慢悠悠的笑了,她望着手腕上那薄薄的一層肌膚,竟有些想要剖開它的慾望。

    真的很難相信,不過是一兩根青色的血管而已,就能輕而易舉地跟這個世界和解。

    遲倦跟她說過,自殘並不可怕,不過是兩瓣親密無間的肌膚想要分離而已,血液就是他們留下的代價,疤痕則是緬懷的紀念。

    這些天來,姜朵的傾訴欲少了可憐,說的最長的話,也就是下午朝着遲倦說的那些了。

    其餘的,她一概不關心,一概無所謂,就算公寓住着其他人,她也能視若無睹,毫不在乎。

    當傾訴欲漸漸歸爲零,能讓她能穩定下來的,只剩下疼痛和麻痹了。

    她站了起來,怔愣的往那間隱祕的房間走去,那裏面鎖滿了關於遲倦的一切,宛如一個潘多拉魔盒,藏匿着她所有不堪的慾望。

    那裏面放着一些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東西,卻緊緊的塞滿了她所有的軀體。

    她早說過,自己是病態的存在,唯有遲倦能讓她鎮定,讓她心安。

    還好,姜朵收回了思緒,她還有這些東西日夜爲繼的陪伴,這樣,總不算太過孤單,可憐。

    女人環視一圈,將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小刀片上。

    尖銳、鋒利、太適合了。

    不會有比這,更適合在身上留下紀念的東西了。

    姜朵淡淡的笑着,眼底浮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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