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藉着雲一的手微微順了口氣,便讓所有人都退下,只讓幾位關門弟子和雲一留下。
待衆人紛紛離去後,他看着雲一肅聲道:“跪下。”
雲一呆呆的看着清河,膝蓋一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那聲音脆的聽的阿雲牙槽一緊。
清河恍若未聞,他定定的看着雲一沉聲道:“你……現在對着我發誓,待我死後,你不許去查我的死因,也不許與世家大族起爭執。
否者,我便是死後也不得安寧,魂魄永不得超生。快說!”
留在室內的幾位師兄聞言一驚,紛紛上前勸道。
“師父!”
“師父說的這是什麼話?!”
“師父怎麼能這麼說呢?”
“師父爲什麼要這麼逼小師妹啊!”
……
師兄們紛紛上前勸說着,雲一瞪大雙眼,渾身的血液彷彿一瞬間全部消失不見,臉色蒼白如紙。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清河,發白的雙脣不停的顫抖着。
阿雲看着堅持的師父,又看了看發抖的雲一,輕輕的握住了清河的肩膀。
清河沒有回頭,他固執的看着雲一,要求她當着自己的面發誓。
他快不行了,小弟子還未成年,她的天資卓越,將來必然會帶給這個世界更好的未來,可是在那之前,她需要有人如同照顧幼小的樹苗。
給她澆水,給她施肥,給她除草,一直護着她知道她能夠有自保能力的那天。
小樹苗若是在成長途中受到狂風暴雨的摧殘,夭折便是瞬間就會完成的事情。
他已經走到底了,那就用他的死來再爲她護着走完最後一程。
“你若是不發誓,我便是死了,也死不瞑目。”清河死死的看着雲一,眼中的祈求與殷切的希望,幾乎將雲一的理智撕成碎片。
她聽見自己毫無感情的低啞聲音,一字一句複述着清河的話。
“我在此,對着師父起誓,待您去了,絕、不、去、查、您、的、死、因。”
說完這些話,雲一彷彿從溺水中浮起,喉嚨中深處傳來絕望的嘆息。
清河側頭閉了閉眼,任淚水無聲滑落,然後消失不見。
“你們先出去等着,我與你們師妹說幾句話。”
幾位師兄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阿雲率先起身,在清河的背後掖了條被子,然後帶着幾位師兄離去。
等衆人都離開房間,清河彷彿渾身的氣力都消失不見,緩緩的往身後的棉被靠去。
“你……從哪裏來的呢?”
雲一聞言心中一驚,瞬間擡起頭來,驚恐的看向清河。
清河溫和的笑了下,隨機彷彿有些不適的皺起眉頭,緩和了一會兒後,表情纔再次放鬆下來。
他在雲一驚恐的目光中,緩緩的笑了起來。
“怕什麼?你第一次造出麻紙的時候,我就已經這麼想了。沒過幾年,你刻出章的時候,我就已經確信,你不是這裏的人了。
我活了數十年,不僅收養,也見過各種各樣的孩子。沒有一個孩子像你一樣的不像個孩子。”
清河勾着脣,喝了雲一送到嘴邊的水,順了順喉嚨後繼續道:“哪有孩子剛滿月,就知道找人給自己把屎把尿的呢?
尤其是你那藏不住心事的大眼睛,從四五個月起,就一直好奇的打量身邊的一切。
看見師兄師姐們笑鬧的時候,也會在一旁眯着眼睛跟着歡樂,那雙眼睛明明是什麼都懂的,卻偏偏要裝作一副被逗樂的樣子。
羊奶那麼腥,卻彷彿知道來之不易般,明明喝的時候,小眉頭皺的都要打結了,也一聲不哼的默默喝完。
師兄師姐們帶回來的小玩具,你彷彿生來就知道是怎麼玩耍的,明明阿雲都不知道那是什麼,要怎麼玩。”
是啊,她真是太不小心了。
這麼多細節,每天相處的人,怎麼會沒有察覺呢。
雲一啞着嗓子,低聲道:“那……那您……”
“你是想問我,爲什麼一直不拆穿你是嗎?”清河微笑着打算了雲一的話。
“我一直在想,也許你真的就像百姓傳的那樣,是上天派來的仙子,爲了拯救這個貧苦的世界。
後來你造麻紙,用印章引導我做活字印刷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你就是上天派來仙子。
在觀裏這些年,你總是在‘不經意’間,發現總結出一些道理,然後不動聲色的告訴衆人,藉着道祖的名義,給前來上香的香客開解心結。
可你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香客們聽了你的話,反而覺得不安害怕。
於是,我就讓你的師兄弟們,暗暗的在外傳你是天上的小仙子,因感念民間疾苦,特意來到人間。”
說到這裏,清河挑眉露出狡猾的笑容道:“是不是覺得這個故事很熟悉,像不像你給阿雲講的小故事。”
說起小故事,清河抽了抽嘴角道:“你那小腦袋瓜裏,總有無窮無盡的小故事。你阿雲師兄都被你唬的團團轉。”
雲一不自然的伸手撓了撓頭,小時候她可沒少給阿雲師兄灌輸現代思想,每次都是編成小故事的形式。
清河見了呵呵笑出聲來,“所以,我死後,也許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活着對嗎?”
雲一聞言一愣,艱難道:“……我不知道。”
清河沒想到雲一是這樣的回答,一時驚奇不已,“不知道?”
“嗯。”雲一低頭應道。
“你的世界是怎樣的?”清河好奇道。
“您怎麼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許我只是孤魂野鬼,佔了這具身子呢。”雲一不解道。
“若你是孤魂野鬼,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不會因爲你有了身體就突然知曉了。你這些年做出來的這些東西,沒有一樣是帶着這個世界的印記。”清河慈愛的看着雲一嘆道。
雲一頓時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她不滿的看了清河一眼,結果正對上清河滿眼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