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喜慶的聲音,在這座村子裏卻顯得又陰森又詭異。
丁香剎住了步子,皺起眉頭看向前方。我扛着大包也停了下來,遠遠看到紙錢飄揚,在張家村的村後頭好像有人影攢動。
“有人結婚?”丁香嘀咕了一聲,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別說她,我都覺得難以置信。祠堂裏停着屍,村後頭還成着親,不管在哪兒都不太可能有這種習俗啊!
“師妹…”
“你叫我什麼?”丁香衝我看了過來,那眼神像是要把我活吃了似的。
我乾笑了兩下,正色說:“師姐,這不是怕你不理我嘛!”
“哼,少賣乖了,小心點,我們過去看看。”丁香哼了一聲,又從自己的小挎包裏拿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竹筒,從裏面倒出來一粒灰白色的石頭子交到我手裏,“把這個含嘴裏,別吞下去。含着這顆‘凝息石’,可以蓋住你的陽氣,就算見了鬼也沒那麼容易發現你是活人。”
“師姐,那你呢?”我一邊問一邊聽話地把灰白色的石頭放進嘴裏,感覺冷冰冰的,就像把一塊不會化的冰放進了嘴裏,讓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沒事,你師姐我有行炁的本事,這‘凝息石’是給門外漢用的。”丁香說着把竹筒放回了小包裏,然後拍了拍我的胳膊,也沒管我一通翻白眼的動作。
我們兩個偷偷摸摸地靠近了聲音的來源,這時除了響亮的鞭炮和鑼鼓聲外,我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師姐,你有沒有…”我嘴裏含着凝息石,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而我扭頭想去問丁香時,錯愕地發現明明一直走在我旁邊的丁香居然不見了!
師姐,你不要玩我啊!
我心裏頓時緊張了起來,四下尋找湘西女孩的身影,無比焦急。
明明我們倆是一起走過來的,怎麼到了村子後邊的空地這兒,丁香就不見了?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不見得。
正當我想大聲喊她名字的時候,鞭炮聲更大了,空中卻隨之飄灑起一大片一大片白花花的紙錢,有一支隊伍出現在了村子的另一頭。
人數不少,最前的人手上拿着兩支竹竿,吊着一串劈啪作響的鞭炮。往後的四個人穿着白色的喪服,向天上撒着紙錢,滿臉哀色。
再往後的八個人卻穿着一身喜慶,紅色的衣服、胸口是大大的喜字,吹着嗩吶、長笛、鑼鼓等樂器,歡歡喜喜。
再往後的就更奇怪了,是兩個人牽着的一匹馬,牽馬的兩人左邊是穿着紅色的喜服,右邊的穿着白色的喪服,臉都抹的煞白如紙,偏又塗着鮮豔的腮紅,就像兩個紙人似的。
而他們牽着的馬上坐着一個年輕人,距離遠的時候我還沒能看清,但等馬走的近了,我不禁瞪圓了眼睛。
那是張斌?
只見張斌穿着一身紅色的新郎服,面無表情地坐在馬上。
這是他的婚禮?
我不禁想到了之前收到的喜帖,然後立即想到了芳姐的照片。強烈的好奇讓我不禁暫時放下了丁香不見了的事,凝神向馬的後邊看去。
但跟在馬後面的卻並不是想象中的轎子,反而,是一口漆黑的棺材!蓋着白色的布,由六個人擡着,緩緩跟在張斌騎着的馬後邊。
見到這一幕,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按理來說,跟在新郎之後的應當是喜轎纔對,但此刻卻跟着一口由六個蒙面的黑衣人擡着的黑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棺裏又是誰?
不,應該說這支隊伍本身就很奇怪,處處都透着不對勁。就像是硬生生把迎親和送葬的隊伍,各取了一部分,拼湊在了一起似的。
我躲在牆角處,打量着這支隊伍從我面前經過。盯着那口黑色的棺材,我心中不禁有了一個猜想,莫非那棺裏躺着的,會是芳姐?
在我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忽然一陣陰風吹了起來,張家村裏沒一個人出來看熱鬧,只有這支奇怪的隊伍在吵鬧的經過。
我感覺空氣中的那股腐臭味似乎更重了,同時那股陰風也吹動了擡棺的六個人臉上的黑布,露出了其中一兩個人的面容。
那是……
我勉強看到了其中兩個人黑布下的臉,立即喫驚地瞪圓了眼睛。那兩個人的臉,居然就是祠堂裏六具屍體的其中兩個!
我看到這一幕,心裏狂跳,連忙數了數擡棺人的數量,正好是六個。其中兩個是鬼,那另外四個,恐怕也不言而喻。
鬼擡棺!
我心裏浮現出這三個字,立時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躥遍了全身。還好我嘴裏還含着凝息石,有凝息石在,那些鬼並不能發現我,否則真的是要遭劫了!
這支奇怪的隊伍中,居然就用了其中六個鬼魂來擡棺,而作爲七人中其中一個,坐在馬上的張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心中忐忑,看着張斌心情複雜。
在祠堂裏的七口棺材,另外六人的棺材裏屍體都在,只有張斌的那口棺材裏變成了李小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同學啊,你要是還活着,就跟我吱一聲啊!
我心裏暗暗叫苦,這時,不知道是天意還是張斌真的感應到了我的想法。坐在馬背上的張斌,居然真的緩緩扭過了頭,看向了我所在的方向,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冷笑。
我艹!
看到這一幕,我心臟都差點給嚇停了。
但在這時,我頭頂上方忽然響起了一個意氣風發的聲音:“好一個張家村,果然藏污納垢!居然有這麼多孤魂野鬼,看小爺超度了你們!”
聽到那聲音響起,我下意識地擡頭看去,正好看到旁邊的房頂上有一個人忽地跳了下來,就像電視裏的武林高手似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猛人跳下來,然後那支奇怪的隊伍也停了下來,包括張斌在內,整整一隊人,三十多顆腦袋齊刷刷地從脖子上扭了過去,盯着他。
那並不是像正常人一樣轉身扭頭的,而是硬生生從脖子上把頭扭過了一百八十度!
這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到了黃昏,猩紅的夕陽下,出現這樣一幅畫面,別說我被嚇的不敢動彈,那個從屋頂跳下來的猛人也是哆嗦了一下,嘟囔了聲道:“我艹,怎麼這麼多…”
暈倒!
我頓時無語,這個人一開始我還把他當成了什麼降妖除魔的猛人,現在這高偉形象瞬間就崩塌的稀里嘩啦!
不過那傢伙看上去還很年輕,頭髮梳着髮髻,穿着一身玄色的長褂,灰色的布鞋,倒有點像道士的打扮。
我想起把我和丁香送來的司機大叔說過,張家村村長請過個道士出殯,莫非就是這位?
似乎在應證我的猜想,那個年輕人的右手上抽出了一支桃木劍、左手上拿出了一個金黃色的鈴鐺。
“三尸神起,以炁運形!鎮魂攝鬼,伏法受誅!”那年輕人口唸似模似樣的咒語,用力搖着手上的銅鈴,發出一陣急促的鈴響,我聽着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滿以爲他能有什麼特殊之處。
然而任他鈴聲叮噹亂響,那組成隊伍的三十多顆腦袋都紋絲不動,反而逐漸露出了森森冷笑,有些的眼睛都掉到了地上,空洞洞的眼窩,血淋淋地盯着那個手舞足蹈的年輕人。
我靠,不會是個招搖撞騙的傻子吧?
我心裏又驚又怕,趕緊從揹包裏翻找出可能有幫助的冥品,照着丁香之前做過的,點燃了六盞鎖魂燈放到了身邊,然後就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拽住了那個手舞足蹈的年輕人。
“咦?你誰啊?這裏危險,快點走開!”那年輕道士被我拉住衣袖後還嚇了一跳,好像根本沒有發覺我似的,回過神來後還讓我快走。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但在這張家村好不容易看到個活人,我也不能讓他平白送命:“我知道有鬼,快跟我來!”
“我可是道士…”
“道你個頭!”我含着凝息石含糊不清地罵道,回頭看了一眼,那三十多個張家村的鬼,包括張斌在內,都盯住了我們,此時已經丟下了手裏的紙錢、嗩吶等東西,嗷嗷鬼叫着向我們撲了過來。
“艹!”我心裏頓時涼了半截,趕緊拉着年輕道士往布了鎖魂燈的巷子裏跑,而那年輕道士一邊跑一邊搖鈴,一臉疑惑地自語:“招魂鈴,怎麼沒效?”
暈倒!
我翻了個白眼,好歹好賴地,我及時拉着年輕道士撲進了布着鎖魂燈的巷口。
那年輕道士摔在了地上,而我摔在他身上,差點把他砸的背過氣。
而三十多個鬼魂緊隨在後,嚎哭着、尖叫着,化成猛烈的陰風,幾乎吹滅了六盞鎖魂燈的燈火!
幸好燭火雖然狂跳,但還是穩住了,縷縷白色煙氣升起,彷彿一張網般攔下了向我們撲來的鬼靈,碰到白煙的魂體都散發出了絲絲黑氣。
“我艹,兄弟,你快摔死我了。”年輕道士哀嚎着翻身,看到三十多個鬼靈被六盞鎖魂燈攔住,面露驚訝地看着我問,“你也是術士?”
“我…我不是,你是術士?”我喘了好幾口氣,總算給喘允了,這才扭頭去看他。
那年輕道士撿起自己的銅鈴和桃木劍,撐着身子站起來說:“嗯,我是湘西趕屍派的弟子,黑衣門,單羽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