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衣冠的門口站着一個女孩,她仰頭看着那塊古老的牌匾,右手輕輕捏着自己的胸前衣襟,彷彿有些失望。
而我看到她,不禁也是一愣。
過去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上胸口,諸多情緒匯成一個名字哽在我的喉頭,半晌,我才輕輕地喊出那個曾經屬於我的名字:“陸佳?”
聽到我的聲音,那女孩面露驚喜地轉身看了過來,黑髮披在她的肩頭,那張漂亮的臉蛋有幾分病態的蒼白,但掩不住看到我時的欣喜。
然而看到她這樣的神情,卻讓我心中一疼,張嘴哽了半晌,只說出一句自己聽來都覺得幾分尷尬的話:“你…你還好嗎?”
陸佳聽到這話,顯然也有些忍俊不禁,但她瞭解我,因此只是微笑了一下,說:“還好,除了剛剛從醫院出來這件事外。”
我當然知道這事,因爲還是我打的急救電話,讓救護車來把她接去的。但此刻有很多話哽在我的喉頭,千言萬語,然而我也知道這些話不該再說。
“我先進去。”單羽飛察覺出了空氣中的氣氛,撇了下嘴,從我手裏接過鑰匙,走向一紙衣冠。
在經過陸佳身邊時,他又看了她兩眼,輕輕擰了下眉頭,然而並沒有說什麼。
店門前只剩了我和陸佳,這個我曾經無比熟悉的女孩。她笑了笑,問:“你想站着說話嗎?”
“額…我,我們去那兒吧。”我撓了撓頭,指了下街邊的石凳。
“我還以爲,你會請我喝杯咖啡。”陸佳道。
我愣愣地說:“那我們去咖啡店…”
“噗嗤。”聽到這話,陸佳捂着嘴輕笑了一聲,眼眉彎彎的看着我說,“呆子,就這裏吧。”
三年前…我們還戀愛的時候,她就是這麼叫我的。因爲我是個書呆子,有時候還喜歡較死理,時不時地會把陸佳氣到。
想到這一切都已經是過眼雲煙,我心裏不禁有種酸酸的感覺。
坐在石凳上時,我特意坐遠了一個身位。陸佳雖然看了看我,但沒說什麼,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
我承認因爲陸佳的到來,讓我的心緒變得亂七八糟,難以平靜。四年有她相伴的高中歲月,對我來說是一段揮不去、抹不掉的時光。
如果可能,我希望還能回去……
當然這是我的奢望,而且我知道自己不該有這種奢望。
“蘇文告訴我,是你給他打電話,來張家村接我的。”陸佳終於開口了,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聲音不重,但夠扎進我心裏。
“那他…還挺客氣。”我斟酌着開口,儘量不讓自己顯得醋味十足,然而聽上去似乎效果不佳。
陸佳似乎並不意外,她扭頭看我,說:“呆子,你怎麼會去張家村?”
看到她眼神中的些許期待,我微微一愣。張嘴想說是因爲我知道她去了,所以我纔會去張家村救她……
也許這是陸佳想聽到的。
“因爲…有人告訴我,付穎在那。我覺得張斌很奇怪…所以…我纔去的張家村。”我看着她說道,看到她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了失望。
“真的?”
“你知道,我不會撒謊。”我苦笑着說。
陸佳笑了,笑得很淺:“我知道,你是個書呆子。”
她站了起來,我也跟着站了起來。
“我要走了,這次回來,蘇文想帶我去見見他的家人。”陸佳看着我說道,“我想我要來和你說聲謝謝,還有說聲再見。”
聽到她的這句話,我的心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
“不用謝我,如果我遇險了,我想你也會救我的。”我深吸一口氣,強顏歡笑地說,“那就再見吧。”
陸佳看着我,蒼白的臉,黑色的眼,直視着我的眼睛:“你…沒什麼話想說嗎?”
有,我有千言萬語想說!我想讓你別去,我想告訴你,我還喜歡你!
“…祝你幸福。”我說了四個字。
陸佳看着我,靜靜地看了我好幾分鐘,忽然笑了一下,但我卻看到有一滴晶瑩在她眼角劃過,從她的下巴處滴落。
啪嗒。
讓我的心臟都隨之緊縮!
“騙子。”她輕輕地說道,邁開了步,從我身邊大步走過,帶起一陣風。
我在原地呆站着,抿緊了嘴脣,最後發泄似的一拳打在了旁邊的牆壁上。
刺痛感從指骨處傳來,沒有一點猶豫的一拳,讓我的手指鮮血直流。
我…真是沒用……
“怎麼了?不去追人,在這兒玩自殘啊?”忽然,單羽飛的聲音從頭頂傳了下來,我擡頭,看到這貨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坐在了屋檐上。
“你…你在那幹嘛?”我不禁有些愣,隨即反應過來,臉色有些發青,“我艹,你都看到了?”
“別瞎說,我是上來看風水的。不過是很偶然的,稍微看到了一點。”單羽飛嘴角一撇,嘴裏也不知道有沒有一句真話。
“你好煩啊,她已經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我現在心情很差,實在不太想搭理這個有些犯二的傢伙。
不過單羽飛還是不依不饒,在我耳邊蚊子似的嘀咕:“只要鋤頭使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
“你挖過?”
“哥哥我是出家人,不近女色的好吧?”
“我看你比女人都八卦。”我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然後又泄了氣似的解釋,“我現在什麼都不能給她,有什麼好說的?蘇文是東花市世家,蘇家的獨子,家裏資產無法估計,我呢?就一個窮小子而已,拿什麼跟人家比?”
“你不還有這家一紙衣冠嘛?”單羽飛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的好像我有的是千八百萬一樣。
“這店老的我爺爺都得管它叫爺爺。”我有些煩躁的拍開單羽飛的手,“而且,這也不是我的,是孫爺爺的。我不過是看店,打工的而已。”
單羽飛吹了聲口哨,倒也不表示反對,但他歪了下脖子,意有所指似的問我:“說真的,你在意的真是這些?我看那女孩,不像是個拜金的。”
單羽飛的話讓我心裏不禁一顫,事實上,他確實說到了我真實的想法。
“身在一紙衣冠,隨時會面對惡鬼索命,朝不保夕。呵,我又有什麼理由,把別人牽扯進來,爲我擔驚受怕呢?”
在單羽飛面前,我不知怎麼的,沒再把這個念頭藏着,對他敞開了心扉。
單羽飛看着我,一臉認同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同情地說:“可憐,我看你這樣得單身一輩子,還是和哥一起出家當道士吧。”
……
“滾蛋!”我沒好氣地拍開單羽飛的手,我這正傷心呢,這傢伙還來調侃我!
單羽飛哈哈笑了聲,接着正色起來道:“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你不得不提升一下自己的實力,不然以後真的得打一輩子光棍。事不宜遲,哥哥現在就教你行炁的方法!”
這天中午,因爲來自陸佳的刺激,我對行炁學的格外認真。
有了觀炁的底子,行炁也有個良好的開端,到傍晚時分,我已經能稍稍催動神品中的寶幡與殺鬼冥品中的煉魂索了。
晚上我還要看店,單羽飛讓我在躺椅上先睡一會兒。在我睡覺的時間裏,我隱隱約約聽到單羽飛一直在忙進忙出地擺弄着什麼。
我一覺睡到十點四十多分才醒,這會兒正好可以準備開店,而單羽飛似乎也已經搞定了什麼,正把插的亂七八糟的黃色小旗子收起來。
“你幹什麼呢?”我一邊洗漱一邊問,單羽飛神神祕祕地笑了一下說:“你就看好吧,一會兒人就來。”
“誰?”
“到時候就知道了。”
我翻了個白眼,拿布擦了擦臉,到大堂做開店的準備。
從倉庫裏把紙衣紙鞋等全部備齊,我又看到了被我放進倉庫裏的兩個童男童女,心中暗暗決定等我學會寄靈之術,一定要把它們修復原狀。
作爲童男童女的代替,我把本來不是放門口的紙牛紙馬放了出去,另一邊則還是放着寫着大大‘奠’字的花圈。
做完一切準備,正好也到了開店的時間,叮鈴一聲,銅鈴的聲音在西門街迴盪。
我正準備接待鬼靈上門,但沒想到剛往櫃檯站下,就有一個鬼鬼祟祟的人,探頭探腦地出現在門口。
那是個人。
我一眼就看出了這是個活人,這讓我很是意外,在一紙衣冠待了這麼幾天,還是第一次有活人在半夜光顧。
“歡迎,你需要什麼…”我正說着迎賓詞,這時那人揣着手走了進來,滿臉的惶恐,整個眼圈都黑的發青了。
而這個人,我還見過。
“李叔?”我愣了愣,這不是李老三家的二兒子,李明嗎?他怎麼過來了?
“林娃子!真是你!”李明看清了我的樣子,一聲驚叫,樣子跟見了鬼似的。
我反而被他弄的一臉懵逼,還沒等我開口問,這李明居然撲通一聲在我面前跪下了,哭喊着道:“娃子,你救救叔吧!別讓我爹再來夢裏了,要抓鬼我依,錢我出,別讓我爹再來了,叔怕啊!”
???
什麼情況,李老三不是已經走上黃泉路去了嗎?
“李叔,你先等等…怎麼回事啊?”直覺告訴我,這肯定跟單羽飛脫不了干係,但我實在奇怪他到底做了什麼把李明嚇成了這樣。
李明被我扶着稍微鎮定了點,擡起頭剛要說話,突然恐懼就爬滿了那張臉,死死看向我的背後,尖叫了一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