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便指了指一桌的空杯盤，“洗碗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但不是單純地用手洗，而是運用你的能力去操控水流。”
“還有，”戴納笑得很明朗，洛塵打了個寒顫，“我的餐具都是雕花骨瓷的，很貴，打碎一個罰扎半小時馬步。”
洛塵在心裏嘀咕，這男人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什麼骨瓷，之前用茶杯砸他的時候一點沒手軟，一套杯子就只剩了一個。
話音剛落便聽見了一聲清脆的聲響，洛塵茫然地捏着碎成兩瓣的牒子，不知所措。
“罰半小時，我記着了。”
反正就算他不說，自己也是要做的，倒也沒什麼可埋怨。只是洛塵爲自己的失手感到慚愧，這麼笨手笨腳，到時候入不了學可怎麼辦
而一旁的戴納是一副“我早知會如此”的表情
這項訓練需要將洛塵的能力釋放出來，融入水中，在體外進行操縱，難度遠遠高於先前。以人類的資質，估計得到後半夜才能完工，還得多碎一疊瓷器。
但戴納莫名地對這個男孩有信心，可能是因爲男孩認真做事眉目間流露出的神色像極了他的父母。
正想着，又是一聲脆響。
或許也不該那麼有信心
洛塵較之前有所進步，在水流的安撫下，總算能釋放能力了，可就算放了出來也像是“厚積薄發”的山洪，猛地一突，擊碎瓷具。
這樣下去估計得扎馬步扎到第二天出發洛塵眉頭緊鎖。
“發揮你的想象。”戴納的教導又在腦內回放。
想象，亂七八糟的物什在腦內擠作一團：沙石珠礫、綿軟糖糕、雪白薔薇、漫天星辰泡泡糖
等等，泡泡糖
就是這個
小時候喜歡和朋友們聚在小區嚼泡泡糖，把綿軟有彈性的糖皮吹脹，然後比賽看誰吹得更大。
泡泡糖吹得輕鬆則不易贏，吹得用力則會脹破皮衣，像極了現在的情況。吹泡泡得去平穩氣流，現在可以想象着那樣子平穩力量。
一點一點，像噓氣一般釋放。體內灼熱的能量流彷彿氣體化，緩緩地從指尖逸出。能量與水流交織，竟生生將水溫升高了幾度。
雖然手上的動作遲緩僵硬，但相比方纔的束手無策要好得多。
收、放、挑、抹、輕攏、慢捻隨着他的動作，碟盤上附着的油污被慢條斯理地剝落。水流在洛塵手指間輕靈跳躍，好似晶瑩剔透的游魚。
洛塵其實並末睜開眼看這一切。他眼睫輕顫，眉頭緊鎖，手上只是憑觸覺摸索着動作，細細勾勒着瓷器華麗的紋路。
腦中的世界黑暗混沌，唯一的光亮源於一個白衣紅裙的女孩，女孩的長髮上別了兩朵精緻的白色薔薇花。
女孩正在吹泡泡。
她口中由奶白的糖塊變幻爲小小的淺白氣球，再注入氣體，氣球越發脹充盈，先是小如柑橘，後是大如蜜柚，接着是銀盆、輪盤、貓犬、沙發不知不覺間，泡泡糖內的氣體越來越多，由糖衣包裹的氣球甚至大過了女孩的身體，女孩的身體虛無似的，被泡泡糖納入其中。
戴納從書房走出，眯起眸子凝視着仍立在洗碗池前的洛塵。
不仔細看的話，還會以爲洛塵在閉目養神。但循着戴納的視角望過去，豆大的汗珠順着他的下頜滾落，發着顫的睫毛上都凝上了晶亮汗水，瘦薄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手上的碗碟上有細流蜿蜒盤旋，發燙的水流上似有蒸汽氤氳，油污已去大半。
說實話，戴納沒想到洛塵能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做到這一點，他早做好了陪少年練習一夜的打算，連手上的事都早早收了尾。
洛塵並未注意到戴納深邃的視線，他的腦海中，想象還在急劇膨脹
以女孩爲中心，白色的泡泡中，繁複綺麗的薔薇花一朵接一朵相繼綻開，女孩被團團圍住，卻絲毫沒有要逃離的意思。
白色薔薇花
瘋長的枝條
虛幻的世界
被困住的女孩
少年猛然睜眼，一時間難以適應強光，幾顆滾燙的晶瑩從眼角滾落。
“嗞啦”一聲，水流迸射，如火山噴發，直濺起半米高，潑灑得到處都是方纔洗淨的盤子被震得粉碎
“洛塵沒事吧”戴納快步上前護住少年，一把擰上水龍頭，“這是怎麼了”
洛塵雙目空洞無神，眸色泛着灰白，意識仍停留在那個被薔薇花侵佔的世界裏，久久不能恢復。他渾身溼透，皮膚被飛濺的碎瓷片劃傷，血水汗水混雜在一起淌下。
傷勢最重的是那雙手。因爲直接接觸瓷器，手指被割得皮開肉綻、血肉糢糊，簡直慘不忍睹。
要是用人類的處理方法，估計這雙手得數月不能沾水，更別提劇烈伸展了。
戴納嘆息着扶洛塵坐下，拂過他的雙手，口中唸唸有詞。
“願該隱大人借他的子民一份薄力”
被拂過的肌膚內，碎瓷逐漸變小，最後徹底消融殆盡。
接着輕握住少年的手，戴納的手心處有綠光泛盈，有如螢火。苗綠色螢火至處，血水乾涸，皮膚癒合，傷口成痂，最後化爲一道淡淡的痕跡。
完成了這一切，洛塵總算恢復了神智，定定地凝視着自己的手。
“先生，我做了什麼”
“沒什麼，暴走了。”戴納直起身來，神色已由焦灼轉爲淡然，“一時沒控制好能力，很正常的事。”
“以後要小心一些，訓練的時候千萬要注意安全”
戴納還在叮囑，洛塵的注意力卻很快被轉移。他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戴納身後，發着抖的指頭指向洗碗池上方，一臉訝異
“好大、好大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