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華能清晰地聽到茳詩的驚叫,她猛地轉過頭,正看見燃着焰火的水泥牆直直地朝她衝來
她周身沒有任何依託,甚至沒有落腳之地一個人逃脫都極爲勉強,而她還要帶上洛塵前行,極有可能被來勢洶洶的水泥塊活活砸死
是趕快丟下洛塵、獨自逃離,還是盡全力保護好這個救了茳詩一命的人類
沙華的手心溼潤了,施力的手稍稍鬆動。
洛塵和她素不相識,自己有什麼義務去救他搭上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真的值得嗎超過自己的能力範圍去幫助一個快要死去的人真的能被稱之爲明智嗎
如果洛塵死了,她的生活還是和以往一樣,一樣去學習、一樣去訓練、一樣在伊卡利亞第一百二十七區當可以叱詫風雲的強者
這世間所有擁有自我意識的生物都是趨利避害的。
“沙華快點有東西就要砸過來了”
茳詩顫抖的聲音喚回沙華的意識,沙華瞥了眼保護罩內嘔着血的洛塵,那副猙獰的面容一瞬間勾起了她的回憶。
那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樣子與曾經的自己是如此相似
沙華半邊面具下的眼睛隱隱作痛,夕日的回憶迅速地在她腦海中閃過。
也許是出於同情、也許是因爲有着相似的經歷,沙華下意識地不想要這個與她素未謀面的人類少年去死
說不定他們還有機會
說不定他們還可以一起逃離
沙華咬咬牙,奮力向前奔去
可是,不管她怎樣加快速度,不管她怎樣輕盈敏捷,她始終被籠罩在那堵水泥牆的陰影之下情況越來越緊急,沙華與洛塵的處境越來越危險
就在要直直撞上牆體的那瞬間,她眼前的世界在霎那間陷入黑暗
一對龐大的翅膀嚴嚴實實地替她和保護罩內的洛塵抵擋住來自水泥牆的兇猛攻擊,赫仍然是那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而他的背後則是被徹底粉碎的牆體與四散的煙塵。
包裹着洛塵的保護罩悄然消逝,赫一隻大手攬過他的腰身。
“沙華小姐,想救人得先有自保的能力,不然就做好死的覺悟。”
赫淡淡地說着,只是氣壓與平時相比較明顯低了幾分。
“一昧地往前衝是沒有用的,我暫時還不想在伊卡利亞看到哪個傻子因爲救人白白地搭上自己的性命。”
沙華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滾燙。
還沒等反應過來,她就被穩穩當當地帶離了亂石紛飛的大樓,安然地停在了逃離爆炸區的地面。
此時若是仰頭向上望去,正好可以望見安薩姆乘着他那隻墨綠色千紙鶴迅速飛來。
安薩姆的身後還緊緊跟隨着幾十只白色千紙鶴,千紙鶴們排列成三角形的陣營,每一隻紙鶴都載着一個昏迷的學生。
茳詩坐在其中一隻紙鶴上,一面抹眼淚一面朝沙華所在的方向揮手,嘴脣一動一動的,像是在說些什麼。
沙華與茳詩從小一起長大,對她萬分瞭解,很快便明白了茳詩的意思
沙華只是有些皮肉傷,對伊卡利亞的a級學生來說這樣的小傷無關緊要,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洛塵就沒那麼幸運了。
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病態地發着白,扭曲破碎的身軀上黏附着黑紅的污血,手肘處的一處傷口露出一小截白骨,那隻手可是筋肉寸斷,難以再靈便地活動。
沙華一眼望過去,只見洛塵手上臉上身上皆是黑、紅、白三色混雜,甚至不能用“觸目驚心”、“猙獰恐怖”一類的詞語來形容,完完全全是慘烈
如果不是發覺洛塵那隻受傷較輕的手還在微微顫抖,沙華真的會以爲身旁躺着的是一具死屍。
那樣慘白的面容、那樣噴涌着的鮮血、那樣深陷痛苦的神色
沙華從瀕死的洛塵身上尋到了自己的影子,彷彿躺倒在冰涼的水泥地上顫抖的是自己,又彷彿多年前,那個掙扎着在教堂灑滿碎玻璃的地面上一點一點挪動着身子向前的是洛塵。
恍惚間,赫朝上方的安薩姆比了個手勢,一把將洛塵橫抱起。
“安薩姆,安置好這羣小鬼,受重傷的就儘快給他們療傷,那些只有些輕傷或者昏倒的都等醫務人員來了再說。”
“等處理完了他們,先把發生爆炸的事情報上去,計算排名之類的破事都給我留到後頭去做。”
“我帶洛塵去醫療室。”
赫說着,幾乎有人那麼長的異色羽翼“嗤啦”一聲完全展來,捲起一陣狂亂的旋風。
“你知道的,直接報告給阿爾凱德。”
話音剛落,赫便扇動着那雙異色翅膀帶着洛塵朝某個方向急馳而去,留下沙華一人在原地。
沙華凝視着他遠去的方向皺緊了眉頭。
據她所知這附近便有醫療室,位置正與赫飛去的方向相反。更加奇怪的是,安薩姆也看見了這反常的一幕,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勁,而是繼續帶着載着學生們的千紙鶴降落
安薩姆行事一向嚴謹,按理來說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那麼這一切究竟是了爲什麼
是有什麼約定的好的祕密,還是自己單純地記錯了位置
沙華百思不得其解,凝視着洛塵滴落在地的赤紅鮮血發愣。直到茳詩落地後猛然衝進她的懷中,仔仔細細地搜尋她全身上下的小傷口。
“醒來了嗎”
洛塵在一片黑暗中聽見了赫的聲音。
“還沒有,我已經給他做完相應的治療了。不過他的傷勢嚴重,估計得在牀上休養一斷時間。”一個柔和的女聲回答。
“要多久時間”
“他是人類,體質和我們不一樣,最少也要一個月,這還不包括他做康復訓練的時間。”
洛塵微微睜開眼,正望見背對着自己的一對異色大翅膀。
“不可能讓他耗這麼久。”赫從胸口處的衣袋裏掏出一張信紙,“下星期第二項考試就要開始了,阿爾凱德指名要看洛塵上競技臺。”
“否則,就讓他離開伊卡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