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坐在主位，笑着問姜詞今天過的怎麼樣，江瀟瀟和宋依然並肩坐在對面，時不時湊在一起說點悄悄話。
從那不懷好意的眼神來看，多半是和姜詞有關。
至於江景湛，則是坐在她旁邊，淡淡的青草味若有若無纏繞在鼻尖，勾的姜詞總是想要回頭。
又頻頻掐着手心剋制。
這邊的氣氛，勉強算得上融洽，杜琴和江立羣那邊，就只能用寒冬臘月來形容了。
兩人明明是手碰手的坐着，卻誰也沒有看誰，甚至將只有半米的距離，硬生生坐出楚河漢界的架勢。
“都趕緊喫飯吧，有話回頭再聊也行。”老太太發話，率先拿起筷子，其餘人緊跟其後。
杜琴沒有任何胃口，坐在餐桌前視線時而痛苦時而憤怒，且頻頻看向姜詞，大有將她狠狠撕碎的跡象。
江立羣沒看見，或者說，看見了也不在意，從始至終淡然的喫着飯，甚至還抽空讓杜琴別忘記參加明天的宴會。
杜琴放在桌面上的手緊握成拳，以肉眼可見的弧度微微顫抖着，眼裏有無法遮掩的痛苦和憤怒。
看起來像是隨時會發難，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並沒有出聲。
這份沉默，讓江立羣忽視的更加徹底。
他想到什麼，看向江景湛，“關於那塊地皮，明天就要開始競標，到時候，你必須要拿下它。”
江景湛神色淡淡，“嗯。”
宋依然見狀，笑着在旁邊搭話，“那塊地皮是嗎，我也可以讓爸爸出手幫忙。”話落，轉向江景湛，用一臉信任和鼓舞的表情說，“你肯定可以拿到的。”
江瀟瀟這時候向來喜歡跳出來添一把火，“依然姐就是厲害，還能出手幫我哥，哪像有些人，成天傻子似的坐着。”
這些天，她越發大膽，說話時，眼神直直盯着姜詞。
杜琴憋悶在胸口處的怒火好像終於有了去處，她丟下筷子，譏諷道，“你說再多有什麼用，不還是隻會裝傻。”
嘲諷和謾罵照例落下來。
只是姜詞聽得多了，好像也有了抗體，竟然覺得，有些不痛不癢。
她已經盡力替江景湛找到盛大把柄，到時候怎麼操作，就看他自己的，至於有沒有用，已經不在姜詞所能掌控的範圍。
這些，也沒必要解釋。
她平淡的神色，堵的江瀟瀟難受，“怎麼，我哥娶回來的，是個聾子嗎？”
“夠了。”老太太猛地將筷子一拍。
周圍一靜，所有視線齊刷刷落到她身上。
經過長時間修養，她比剛做完手術出院的時候，儼然更加精神，連帶着，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神，也明亮許多。
此時，老太太光是坐着，發出聲不悅的呵斥，就讓大家不敢再說。
大概三秒過後，宋依然最先反應過來，她揚起笑，走到老太太身邊，“奶奶，你哪裏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說着，手攙在她胳膊上。
老太太儼然不動，“鬆開。”
宋依然微僵，訥訥鬆手，站到旁邊。
老太太凌厲的視線掃向江瀟瀟和杜琴，意味不明道，“我怎麼不知道，景湛已經沒用到，需要女人出手幫忙的地步？”
“而且，江家何時教過你們，如何去當個潑婦，在飯桌上對人發難？”
杜琴捏緊拳頭，臉上感覺火辣辣的疼，就好像有人拿着刀，隔開了她的面子，丟在地上反覆踩踏。
腦海裏的神經不斷繃緊，拉到極致，瀕臨斷裂。
今天家裏所有人都跟她有仇嗎，非得跟她作對。
江瀟瀟也覺難堪，憤憤反駁，“我說的有錯嗎，依然姐能出手幫忙是事實，她無動於衷，也是事實。”
“如果江家所有人都跟你想的一樣，那你現在，恐怕早就出去要飯吃了。”老太太毫不留情譏諷。
說的話，比直接打她個巴掌還要難受。
江瀟瀟眼淚瞬間墜落，“有現成的助力，爲什麼不用？”
老太太連看也沒看，冷哼道，“嘴上說的助力，我隨時能給你千百條，有本事，真等消息出來，看最後是景湛自己拿到的，還是靠你們在背後鑽營的。”
宋依然也覺得自己被狠狠扇了一個巴掌。
剎那間，無數情緒紛至沓來，惱怒、憤慨、怨恨……
她很想握着老太太肩膀，厲聲質問：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如你意，我耐心陪你做復建，想辦法逗你歡心，卻半點沒入你眼睛，反而還要被羞辱。
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宋依然差點咬碎銀牙，笑容更是維持不住。
老太太半點不懼，“她是我孫媳婦，是江家人，我偏袒她，有什麼問題嗎？”
有，而且非常多，江瀟瀟急的眼眶發紅，憑什麼，姜詞就是個破律師，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成就，奶奶憑什麼護着她。
場面凝滯，姜詞嘆氣，準備出面說話。
剛要起身，手忽然被江景湛壓住，她扭頭，看見男人刀刻般容顏，在燈光映照下，分外冷漠。
“江瀟瀟，我之前，警告過你，別太過分？”他漫不經心的，像是在閒聊家常，然而字裏行間透出的冷意，忽然讓江瀟瀟感到害怕。
所有不滿，像棉絮般堵在喉嚨處，壓的她無法出聲，且難以喘氣。
江瀟瀟手一抖，不慎打翻湯碗，滾燙的溫度燙的她下意識想叫出聲，但江景湛冰冷的目光，強行逼着她壓回肚裏。
杜琴怒不可遏，“她是你妹妹！你就是這麼偏向外人的？”
江景湛五指虛虛握成拳，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或許，誰是誰，誰是外，也不一定呢？”
他偏頭，接住杜琴視線。
四目相對的瞬間，後者驟然涌起心虛，他在暗指什麼？
她腦袋拼命的思考着，試圖從混亂的思緒當中，抽出根線頭來。
嗒、嗒、嗒……
敲擊桌面的聲音逐漸變得規律，傳進杜琴耳朵，沿着往下，落在心頭，她被幹擾的無法想任何事情。
這種心慌的感覺，讓杜琴感到萬分焦躁。
“夠了，別敲了！”她忍無可忍。
江景湛手落在桌面上，竟然真的停手了，他淡淡道，“以後，再讓我看到類似的場景，後果自負。”
一場晚飯，不歡而散。
老太太當衆下了宋依然的臉，後者也生了脾氣，甩手就走，姜詞走過去扶着她，說，“奶奶，你何必這麼說她呢。”
老太太乜斜着她，“怎麼，護着你還護錯了？”
“我哪有那麼不識相。”姜詞心裏感激，嘴上說道，“她還負責你的復建呢，回頭罷工怎麼辦。”
“那就你來。”老太太無所謂道。
姜詞說，“我沒有她專業。”
老太太，“她也沒見得有多專業。”
無論如何，宋依然已經走了，姜詞倒是因此難得能和老太太多了一些相處的時間，之前她只要來看望她，宋依然必定會站在旁邊，時不時打個岔，讓姜詞覺得不自在。
姜詞陪在老太太身邊，跟她說最近處理的案子，遇到的瑣碎事情，時不時開兩句玩笑，很容易將人逗的連連開懷。
九點左右，老太太露出睏倦，姜詞止住話題，扶着她躺下休息。
與此同時，宋依然正坐在杜琴房間裏，紅着眼哭訴，“今天老太太這麼當衆打我臉，簡直太過分了，那姜詞，到底有什麼好的。”
“是啊。”杜琴臉色扭曲，“她到底有什麼好的，勾的家裏一個個護着她。”
宋依然根本沒受過這種委屈，“再這麼下去，這裏我也待不下去了。”
反正好男人多得是，她也不是沒人追，何必要巴巴留着，丟臉還難受。
杜琴眼神閃爍，趕緊揚起笑意，抓着她的手說，“你彆着急，按我來看，老太太護着姜詞，只是因爲景湛的緣故。”
宋依然神色微動。
杜琴繼續說，“老太太最喜歡的小輩就是景湛，以前願意接受姜詞，也是因爲他們倆結婚的緣故。”
“真的？”宋依然試探。
“當然，要不老太太怎麼會說維護兒媳婦沒問題的話來？”杜琴道，“所以，她什麼態度，你沒必要管，現在，只需要討好江景湛，讓他把視線放到你身上就行。”
宋依然豁然開朗，“那就……”
“你們早就聯合在一起了？”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房門忽然被推開，江瀟瀟站在門口，不可置信的看着兩人。
她彷彿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你們誰都瞞着我，難道我在這家，已經是外人了？”
江瀟瀟情緒激動中，喊得極爲大聲。
杜琴嚇得趕緊走過來捂住她嘴巴，“你給我輕點兒。”
“我憑什麼輕點，明明是你們對不起我。”江瀟瀟怒氣衝衝甩開杜琴的手，故意跟她作對一般，不斷拔高音調。
“喊，你再喊，待會兒把人全都給喊過來，然後把我們倆給交代出去。”杜琴惱火，壓制着聲音呵斥。
江瀟瀟好歹還知道點輕鬆，不甘不願的說，“誰讓你們瞞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