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聲音幽幽響起，房間裏的人齊齊回頭，正好看見姜詞面色煞白的站在門外，身形搖搖欲墜。
江景湛忽然發現，她這段時間，好像瘦了很多。
以至於病號服穿在她身上，看起來分外寬大，就好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般。
他眉目微沉，躁意盤踞在心頭，周身氣勢因此又低沉不少，讓房間內其餘人心生懼意。
江景湛走到姜詞身邊，伸手扶住她。
熟悉的氣味包裹在周身，姜詞條件反射般想要掙脫開，可是她這會兒實在沒有了力氣，連動作也只是輕微的動彈而已。
然而，這樣的反應代表什麼，江景湛如何不知道。
他眼裏寒涼，抓着姜詞的手微微用力，卻在看見她皺眉的一瞬間，又強行鬆開些許，“你怎麼來了。”
姜詞置若罔聞，她依舊緊緊盯着楊慧和姜懷生，嘴脣都在微微顫抖，“爸、媽，剛纔你們在開玩笑，對嗎？”
話問出口，沒有得到迴應。
楊慧和姜懷生愧疚的眼神，似乎已經說明一切。
剎那間，姜詞覺得整個人都天旋地轉起來，再看眼下的場景，忽而想到不久前生出的念頭。
她那時候，希望姜羽不是她的親妹妹。
大概是老天要懲罰她這種念頭，所以讓期盼成真，只是順帶着，連父母都成了沒有關係的。
多荒誕的事情啊。
姜詞重重喘着氣，抓着江景湛胳膊的手，死死用力，甚至嵌進血肉。
“你們說話啊……”她控制不住哽咽，“說剛纔都是開玩笑的，都是假的，快點說啊！”
她嘶吼出聲。
楊慧淚如雨下，走上前抱着她，“小詞，對不起，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該瞞着你這件事的。”
“都是媽媽的錯，讓你受委屈了，你打我罵我好不好？”
楊慧心疼的聲音不斷響起，刺激的姜詞心裏惶恐更甚，這是幹嘛呀，幹嘛要這麼說話呀。
她明明是姜家的孩子啊，明明是的啊。
姜詞自欺欺人的想着，可是楊慧的態度卻一次次戳破幻想，她心口好像被剜走一大塊，變得空洞洞起來。
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凍的她渾身冰涼。
巨大的悲傷裹住她，姜詞情緒無處宣泄，尖叫出聲，“啊——”
她猛地推開楊慧，扭頭想跑，但是被江景湛拽住，抱進懷裏，她瘋狂掙扎，“放手，你給我放開！”
江景湛牢牢按着她腦袋，手輕輕拍着她後背，“別怕，有我在。”
他用溫和的聲音，一遍遍的安撫着姜詞，直到她渾身輕顫消失，安靜的趴伏在他肩頭。
江景湛垂眸，發現她眼睛正緊緊閉着，睫毛上還掛着未乾的淚水，指尖動了動，回頭看向楊慧，“小詞身體還需要多休息，我先安排您和爸去酒店住下吧。”
楊慧看着姜詞的模樣，擦擦眼角淚水，點頭道，“好。”
樊高退後半步，做出“請”的姿勢，“這邊走。”
楊慧和姜懷生互相扶持着走過去，經過姜詞的時候，停下來說道，“小詞啊，無論你是不是媽媽生的孩子，我跟你爸爸，都是打心底將你當做親生孩子來疼的。”
“以後，只要你願意，就還是姜家的孩子。”
姜詞靜靜站着，好像沒有聽見。
楊慧面上劃過一抹神傷，扭頭離開。
姜懷生扶着她，臨走前，丟下句話，“那孽障，就交給你處理了，無論什麼後果我們都沒有異議。”
江景湛壓住眼眸裏的凌冽，輕輕頷首，“好的。”
目送楊慧和姜懷生離開，他抱着姜詞往病房走。
這會兒，懷裏的人就好像個木偶娃娃，任由她擺佈，江景湛把她放到牀上，扯過被子蓋好。
“你先躺會兒，我去處理點事，很快回來。”江景湛摸摸她臉頰，溫聲道。
姜詞眼眸微微轉動了一下，擁着被子轉身。
江景湛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背影片刻，走出病房，重新回到隔壁。
樊高去送楊慧和姜懷生，還沒有回來，所以在他面前的是個保鏢，“先生，接下來要怎麼處理？”
江景湛看着地上如驚弓之鳥的姜羽，微微下壓的眼眸，折射出徹骨的冰寒。
“你想把小詞送到導演牀上，爲自己換來角色。”他語速很慢，似乎在思考下一個字該說什麼。
然而，這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語速，好像鈍刀子慢磨，收割着姜羽的理智。
她擡頭，彷彿看着什麼惡鬼死的。
“計劃的也算周密，可惜你做之前，沒想過問問我同意不同意。”江景湛說，“既然如此，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何？”
姜羽嗓音都發飄，“你……你不能這麼做。”
江景湛嗤笑，“我能做什麼，該怎麼做，都是我自己來決定的，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命令我？”
他說完，徹底失去耐性，直接道，“把她送到六院去，這輩子，就在裏面待着吧。”
那種方法太噁心，姜詞肯定不會同意，而且，她畢竟事楊慧和姜懷生的女兒，他們對姜詞有恩，這麼做，也算是全了情面。
“是。”保鏢點頭，粗暴的把人拽起來。
姜羽掙扎，尖叫出聲，“放開，放開我，我不去那裏，江景湛，我要報警，你趕緊放開我。”
六院是什麼地方，那是精神病院啊。
如果真的被丟進去，哪怕沒病都要被折磨出病來。
姜羽從來沒覺得如此後悔過，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該去碰姜詞，這樣子，至少她還能安安穩穩過日子。
她終於想要找姜詞道歉，然而，已經沒有機會了。
處理完姜羽，江景湛沒有耽擱，立馬回到病房。
推開門，牀上沒人，再擡頭，發現姜詞竟然坐在窗口上，他眼神驀地一凝，心臟瞬間被無形大手狠狠攥住。
他跨步衝上前，一把將姜詞拽下來。
“你在發什麼瘋？這條命留着沒用想要胡亂糟踐是嗎？”後怕的情緒攝住江景湛，他厲聲呵斥。
姜詞重重撞進他胸口，木然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
她轉眸，定定看着江景湛，問，“我不是姜家的孩子，我也沒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這段時間，失去孩子、和江景湛離婚，已經猶如千斤重的秤砣，壓在姜詞腦海。
將她的神經不斷拉扯緊繃成了一根細線，現在又出了這種事，那根線徹底崩斷，姜詞再沒有活下去的念頭。
江景湛眼眸深沉，“你還有我。”
“你就這麼去死，你爸媽知道後，他們會有多傷心？”他試圖將道理灌進姜詞耳朵裏。
“就算你不是他們親生的，但是這二十多年的疼愛不是假的，你現在跳樓自殺，他們會覺得，是自己的原因，才害了你。”
“小詞，你想讓他們這輩子，都活在愧疚當中嗎？”
楊慧和姜懷生走前的表情呈現在姜詞腦海裏，她失控的理智迴歸，終於沒有再繼續跳下去的念頭。
眼看着姜詞冷靜下來，江景湛說，“就算以後沒有他們，也還有我。”
姜詞聞言，擡起冰冷的眼神，她指着門口，淡淡道，“滾，我這輩子，就算死，也不會靠你。”
江景湛眼底積聚起風暴，他咬牙，“姜詞，我就那麼讓你討厭？”
“對。”姜詞毫不猶豫點頭，“江景湛，我所有的不幸，全都是因爲你纔有的，所以，我不想再看見你，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怒火猶如風暴，迅速席捲江景湛全身，他氣得險些喪失理智。
但即便如此，還是想到姜詞的情況，強行壓回心底，甚至還想着要留下來照顧姜詞，意識到這點，江景湛差點氣笑。
他可真是找虐。
“我留着，等你身體恢復再走。”他說。
姜詞立馬往外走，“行，那我走。”
“……”
江景湛氣得咬牙切齒，最終犟不過姜詞，冷聲道，“站住，我現在就走，你留着好好養病。”
話落，他回頭看着姜詞。
只見她站在不遠處，眼神清冷的看着自己，雖然沒有明說，但明顯是在催促他離開的意思。
江景湛從來沒有如此憋屈過。
他深呼吸，離開病房。
剛走到外面，手機響起，江景湛拿起來看了眼，發現是江立羣打來的，想到自己安排下去的事情，眼眸閃了閃。
“喂？”他接聽。
“不管你在哪裏，半小時之內，回到家裏。”江立羣語氣嚴肅的說完，直接掛斷電話。
好歹是多年父子，江景湛聽出了平靜之下隱藏的滔天怒火。
他收起手機，看着虛空，脣角露出一絲譏誚。
從醫院到老宅，只要二十多分鐘，江景湛按時回到家，按照傭人的指示，來到書房。
他擡手敲門，裏面很快傳出動靜，“進來。”
江景湛推門而入，發現江立羣的助理也在，而江立羣正拿着份資料看着。
看來預料的沒錯。
念頭剛起，江立羣忽然抄起手邊的水杯，朝江景湛狠狠砸過來，“畜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