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關外春夜的寒風仍舊凜冽入骨。
山間湍急的太子河上還有沒化盡的餘冰,岸旁的官道上一支百餘人的車隊由南而來。
藉着那些熊熊燃燒的火把發出的光亮便見到,這車隊前頭是兩輛各用四匹全身軟甲的駿馬拉着的楠木雕車,車身絲綢圍裹,車頂四角雕龍。而這兩輛車後又跟着十二駕雙馬拉着的輜車,車上均都捆滿了大大小小的紅漆木箱。不過最令人在意的是這支隊伍中護衛皆身着軍甲,就連趕車的馬伕也是一身戎裝。
“大夥都精神着點,此處離瀋州城只有不到百里了,咱們再辛苦一夜,明早就能到城門口了。到時候好喫的,好喝的,好玩的少不了你們的。”一名頭戴纓盔將領模樣的大漢騎着棗紅馬大聲呼喝着。
此時那第二輛楠木雕車上用厚錦緞掩着的小窗被掀起一條小縫,一位容顏俏麗的姑娘微微探出頭來向那騎馬的將領說道:“程將軍,我家蘇姐姐說了等明個到了瀋州城,一切花銷耗費她都包了。”
那程姓將領一聽此話立馬謝道:“多謝蘇姑娘。”
可還未等他說完,那探頭的姑娘便打斷道:“我還沒說完呢”
“那姑娘請說。”程將軍尷尬一笑回道。
“你們明天進了城呢,除了喫喝玩樂以外不論是進賭坊耍錢也好還是去青樓找姑娘也罷,蘇姐姐都不管你們,但是呢你們都不許穿着軍甲出去招搖,若是你們中有人惹事生非闖下事端,別怪她把你們發配到白天路過的黑山衛扛起鋤頭開地去。”
程將軍一聽此話立刻收起笑容恭敬回話:“請蘇姑娘放心,我的這些屬下都跟着我有年頭了,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個個都心裏有數,一定不讓姑娘爲難。”
“哼你們這些人在長安的時候都不老實,到了這還能”
“綠柳”一聲淡淡的女聲打斷了剛要開始抱怨的俏丫頭。
這得了呵斥的丫頭急忙咬住嘴脣好似犯了錯的小貓縮着頭輕輕放下車簾。而馬背上剛被小姑娘教訓了一頓的程將軍心裏也不禁思忖起來,這蘇姑娘話裏話外分明就是知道我們平日裏橫行霸道慣了,這是警告我們不要做什麼出格的事。看樣我得想個法子約束下弟兄們,別到時候哪裏得罪了這尊菩薩必定沒有好果子喫。
正當他想的入神時,突然一聲砰的悶響從前面的雕車上傳來。定睛一看,一支沒羽長箭正釘在豎梁之上,箭尾直顫發出簌簌之聲。
“什麼人”程將軍怒吼一聲接着翻身下馬,拔出腰間繡刀護在車邊。
這時其他官兵也反應過來,紛紛舉起兵刃將停下的車隊緊緊護住。中箭的豎梁在靠山一側,而這山上怪石嶙峋,樹木衆多,更兼夜色已深根本看不到人影。
“來者何人竟敢在這官道之上突施暗箭。”程將軍提起中氣對着山林大喊。凝神傾聽片刻,除了他自己的回聲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響。正當他再欲呼喝,嗡的一陣刺耳尖聲由遠處傳來,接着幾
道銀光崩出,直射面門。
這銀光來的突然,等他反應過來時再想揮刀阻止已是不及,只好本能的扭身躲避。
砰,砰,嗖。程將軍回頭一看,這身後雕車之上又添兩支沒羽長箭,而那錦緞車簾則已被洞穿,想來那最後一支箭已經射入車中了。
望着那車簾上的破洞程將軍眼神絕望,手中繡刀滑落,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完了,全完了,這車上之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全家老小和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們怕是都要陪葬了。想到此處,他心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不如自我了斷爲好,那樣或許能夠保全家人。他擡起右手撿起地上的刀,反手架在自己脖子上。
正當這位程將軍準備爲了家人弟兄豪氣干雲,學那西楚霸王揮刀自刎之際,一聲傳喚打斷了他。
“程海瑞。”
程將軍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先是一驚接着心中一陣狂喜趕忙放下手中兵刃大聲答道:“末將在“
“恩,後面的車可有中箭“
“沒有,只有您的車駕受襲。“
“那可有人受傷”
“並無士卒受傷。”
程海瑞正等着車中之人繼續垂詢,可過了半響都再無動靜,期間他幾次三番的想主動詢問是否停止前行退回到離這不遠的黑山衛,卻都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
又過了片刻車中之人終於開口問道:“此地山川河路你可熟悉“
“是,末將在十多年前魏燕大戰時到過此地。“
程海瑞思忖片刻答道:“前方大約三十里處有一地名爲龍淵澗,兩側具是懸崖峭壁,谷中窄處僅夠一輛馬車通過。而此澗之後十里處又過一山名爲虎丘林,這地樹木參天,灌木密集,常有虎豹熊狼出沒,若不順着官路走,常人必定迷路。”
答完問話,程海瑞小心地說出心中所想試探道:“前路難行,再加上夜間趕路,若是再遇歹人埋伏的話兇險非常啊。不如我們退回黑山衛明日再去瀋州吧”
車中之人未理他的問話直接吩咐道:“車隊先停在這裏休息,你派人快馬趕回黑山衛,就說奉我之令叫他們前來戍衛。”
話音一落,車簾掀起,一枚純金腰牌從車窗裏拋了出來。
程海瑞雙手接住腰牌,起身答道:“是”接着整理衣襟向車隊後面跑去。
此時此刻,那四枚箭矢所發的山腰間一塊巨石後一雙眼睛正緊盯着山下的動靜。當看到車隊並未慌亂,那看似帶頭的武將好像還在和車裏的人對話時此人筋起鼻子語帶寒意的自言自語道:“算你運氣好,下次再被我遇到,必取你的狗命“話一講完俯身撿起地上的箭筒,轉身鑽入密林,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也同在今夜,一個時辰後,三十里外龍淵澗的峭壁上一名全身黑衣的探子氣喘吁吁的走上崖頂。
“主人,您吩咐我監視的
車隊在三十里外的太子河邊停了下來。“黑衣探子單膝跪地拱手說道。
“哦爲何停在那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被探子稱爲主人的男子同樣一身黑衣,頭戴黑紗垂絲斗笠,從外看去不見真容。
“好像是車駕遇襲,那最前面的馬車被射了幾箭。“
“幾箭只有幾箭“
“是的,雖然離的遠看不清幾箭,不過那射去的箭與衆不同,襲來時會發出簌簌的口哨聲,我只聽到了大約三四聲。“
“那車上的人怎麼樣了死了沒有“黑衣斗笠男急忙問道。
“那車裹的嚴實,看不到裏面,不過車隊並未慌亂,看樣是沒死。“
“唉。“斗笠男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時斗笠男身後又一位面帶黑布身着黑衣的男子走上前來說道:“爹,那車隊停了下來,若是他們被嚇破了膽,留在當地紮營,我們再在這埋伏豈不是一場空等“
“恩。“斗笠男沉吟一聲,乎覺有異接着向跪在地上的探子問道:”你說那幾箭過後車隊並沒有慌亂“
“是的,我親眼所見,只有剛被襲的時候領頭的將領手足無措接着便一切如常了。”
聽完此話,斗笠男神色一凝說道:“難道是我們走漏了風聲,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他們早有準備“
“爹,難道我們之中有內奸“黑衣男子連忙問到。
“應該不會吧。“斗笠男語帶猶豫不敢確定想了一想接着說道:“我們此次行事並未告知京中的幾位神佛,而他還沒進這瀋州城呢,如何在我們身邊安插內應”
“是啊。”蒙面男子同是不解。
二人沉默片刻後,斗笠男回頭說道:“既然已經打草驚蛇無論如何今夜是沒有機會下手了,吩咐下去,叫所有人撤回城裏,打掃好設伏之處,莫要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是。”蒙面男子得了命令轉身而去。
待男子走遠,斗笠男對面前的探子低聲說道:“還要再辛苦你回去繼續跟着車隊,只有你認得密使,若是再有什麼消息傳出立刻帶回來。不過一定要萬分小心,密使的身份要是暴露了,那你我的小命,哼哼。”
“主人放心,除非密使主動聯繫,否則我絕不靠近。”
“恩,去吧,萬事小心。”
探子身形逐漸消失,石崖之上只剩斗笠男一人。淡淡星光之下,他拔出腰間佩劍橫於胸前,忽地抖起手腕,頓時劍走龍蛇,腳下生風。一劍揮出,面前一塊青色巨石竟被攔腰斬斷。他走上前去,運劍如筆,提撩揮砍過後石沫褪去,那被砍下的巨石之上一個深足三寸的死字赫然其上。
“哼,我管你什麼王孫公子,漫天神佛,到了我的地界就得全看我的臉色,要是敢動我手裏的肥肉,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來下酒。”他說完長劍入鞘接着擡起一腳踹在巨石上,竟將巨石徑直踢下了懸崖。
轟片刻後一聲巨響從石崖下傳來又向遠處蕩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