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二章 祕技
    臨近午時,陽光照耀大地,鄱水兩岸枯黃的蘆葦沐浴着陽光,散發出別樣的金黃色。

    水面,一艘小船逆流而上,緩緩航行在近岸水域。

    船上有三名總角少年,一人在船尾搖櫓,一人在船頭佇立,不時張望。

    中間坐在船艙裏的總角正是李笠,今日他帶着兩名夥伴來捕烏鱧,要在今日捕到十二尾。

    冬天烏鱧難找,一日內捕到十二尾烏鱧,除非運氣好,否則根本完成不了,而明天清晨郡廨點卯時,就是交魚的最後期限。

    期限一到,交不夠的話,李笠就要被人吊起來打。

    他大病初癒,若被人這麼一折騰,恐怕小命不保。

    此刻,李笠卻不急,低着頭,認真整理手中釣車。

    這年頭人們把裝有輪狀活動裝置的器具稱爲“車”,譬如紡車等,釣車就是裝有魚輪的釣魚竿。

    魚輪用於收納長長的魚線,裝在釣竿尾部,釣者手握(一般是右手)釣竿末端,可以同時用右手拇指撥動魚輪,收放魚線。

    裝有魚輪的釣魚竿在後世很常見,在這個時代也已普及,不過材質很“環保”,都是竹木製作,如同小車輪,一般是八個叉狀輪輻。

    漁家基本都熟悉釣車的用法,魚梁吏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對於以捕魚爲生的人來說,釣魚不如張網捕魚的效率高,所以釣車用得較少。

    李笠鼓搞着釣車,在船尾搖櫓的少年看了看,覺得頗爲奇怪,因爲他看見李笠往釣線上綁青蛙。

    用青蛙、小魚蝦等活餌可以釣烏鱧,這對漁家而言是常識,但入冬後烏鱧胃口不好,幾近於停食,基本上不喫餌。

    即便是活餌也不喫,所以冬天很難釣烏鱧,也很難捉。

    這時節要捕捉烏鱧,只能蠻幹,找一片可能藏着烏鱧的水域,布圍網,然後用竹竿不斷攪動水底,以期驚動烏鱧,讓其四處逃竄,撞入網中。

    即便如此,想要捉到烏鱧也很麻煩,基本看運氣。

    先前,李笠折騰了幾日,只捕到三尾烏鱧,而李笠還爲此染病發燒,差點就死了。

    想到明日就是最後期限,少年有些擔心的看着李笠。

    但李笠卻不擔心,因爲如今天氣還沒冷透,而連續兩日都是晴天,太陽好,條件已經成熟,他有信心用一種‘祕技’釣到烏鱧。

    搖櫓少年有一雙大眼睛,看着李笠準備釣餌,低聲問:“寸鯇,這時節青蛙不好使啊...你去哪捉來的青蛙?青蛙不都躲起來了麼?”

    “寸鯇”是李笠的小名,他點點頭:“嗯啊,可這不是青蛙。”

    說完,擡起手,然後將手中之物向對方展示:“你看看。”

    大眼睛少年仔細一看,眼睛瞪得更大了:

    “這,這是假的青蛙?是魚鰾...魚鰾做的?”

    一個對摺的雙鰾魚鰾,外裹些許枯葉,兩者構成一個類似青蛙身軀的物體,遠遠看去確實像青蛙,又有兩條草葉做的蛙腳。

    還有兩個鐵魚鉤鉤在“青蛙”的尾部,分“左右”岔開,而“青蛙”的嘴部拴着魚線。

    少年只覺不可思議:這時節,用真青蛙都釣不到烏鱧,假青蛙就更別想了吧?

    李笠見小夥伴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也不多說,笑了笑,拿着釣車站起身,向船頭站着的少年低聲說:“就這裏了。”

    船頭少年聞言點點頭,將一根竹蒿透過船頭孔洞直插河底,讓船隻“定”在河面上。

    此時船隻所處水域,是一條無名小河匯入鄱水的交匯處,岸邊有大片蘆葦,水裏靠近岸邊的水底有水草。

    水草不是很茂密,稀稀疏疏。

    這片水域適合魚兒曬太陽,又不至於光溜溜毫無遮擋,李笠判斷應該是烏鱧喜歡待的地方。

    他知道當天氣連續晴朗、水溫有些許回升時,處於冬眠狀態的烏鱧有一定機率鑽出藏身處,出來曬太陽。

    天空上白雲朵朵,李笠感受着陽光的溫暖,深吸一口氣,將釣車向上舉起、後仰,然後向前方猛地一甩。

    “青蛙”拖曳着魚線向前飛去,魚輪旋轉着,不斷釋放魚線。

    須臾,“青蛙”落水,激起些許水花,然後浮在水面上。

    兩名少年死死盯着那“青蛙”,想要看看李笠要如何釣烏鱧。

    關鍵的時候到了,李笠開始施展不存在於這個時代的祕技:

    用握杆右手的拇指撥動魚輪,以後世的路亞釣魚手法,操作着“青蛙”在水面‘遊動’。

    路亞釣法是現代纔出現的釣魚技法,‘路亞’爲音譯,意思爲擬餌,此釣法就是用擬餌釣肉食性魚類。

    路亞釣法所用擬餌多爲假魚、假蟲,又有蛙狀擬餌名爲“雷蛙”,專門釣烏鱧(黑魚)。

    但冬天烏鱧不活躍,甚至處於冬眠狀態,所以冬天釣烏鱧,公認難度不小,即便用路亞釣法也不例外。

    卻難不倒李笠,因爲他專門學過如何用路亞釣法釣烏鱧,還有豐富的冬天實戰經驗。

    此刻,他操縱的“青蛙”往船這邊‘遊’過來,時快時慢,弄出漣漪,攪動水面。

    其他兩個少年愣愣看着這“青蛙”在水面遊走,慢慢向船靠近。

    若不是事前就知道這玩意是假的,他們還真以爲大冷天有青蛙不冬眠,跑出來溜達。

    而“青蛙”一路溜達回船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李笠揚竿放輪,再次將“青蛙”投到那片水域,然後繼續操縱着“青蛙”,往漁船這邊游過來。

    如此往復幾次,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生。

    反倒是那“青蛙”的囂張勁頭連兩名少年都看不下去了,心中嘀咕:大冷天的,哪裏會有青蛙出來活蹦亂跳?

    烏鱧有那麼蠢?

    正想勸李笠莫要發癡、妄圖大冷天釣烏鱧,卻聽“嘩啦”一聲,水面突然炸出一片水花。

    遊得正歡的“青蛙”,消失在水花之中,與此同時魚線猛的一繃、釣車竿忽然一彎:有東西咬鉤了!

    兩人心中激動,還沒喊出聲,卻見李笠不停用拇指撥動魚輪收線,與此同時連續揚竿,扯着水中之物往漁船這邊來。

    水花越來越大,明顯有大魚在掙扎,其身影漸漸浮現出來:是一條尺寸不小的烏鱧。

    水面上的動靜越來越大,黑魚被魚線扯着往漁船過來,兩名少年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他倆一人拿起抄網,一人拿起小拋網,做好補救準備。

    李笠則全神貫注操作釣車,和烏鱧較勁,奮力將其扯過來,絲毫不敢鬆懈。

    他知道釣烏鱧的要點就是一旦魚兒上鉤,全程必須繃直魚線將其‘扯’上來,不給烏鱧以機會掙脫。

    片刻,一條黑影被李笠扯出水面,拿着抄網的少年候個正着,用抄網將其兜住,放到船艙裏一看,竟然是一條肥碩的大烏鱧。

    另一人上前,熟練的抓着烏鱧,驚呼:“好大一條魚,至少有六斤重!”

    扭來扭去的烏鱧作着無謂掙扎,以自己的絕望,給三個捕魚的少年以希望。

    大冷天的,居然用假青蛙釣到了烏鱧,真厲害啊!

    兩個少年腦海裏同時冒出這個念頭,看向李笠的目光滿是欽佩。

    見着小夥伴的“星星眼”,李笠微微一笑,拿出另一個魚鰾假青蛙。

    前一個假青蛙被那烏鱧咬破,魚鰾癟了浮不起來,自然就無法再用,不過李笠做好了準備,紮了若干假青蛙備用。

    “寸鯇,怎麼、怎麼就能用假蛙釣上烏鱧了?”那個大眼睛少年驚訝的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這麼大一條烏鱧在面前掙扎,事實說明了一切。

    李笠回答:“因爲天氣好時,淺水區的水會回暖,於是泥裏的烏鱧會睡醒,鑽出來曬太陽,曬夠了,再鑽回去睡覺。”

    “它曬太陽正舒服間,忽然被路過的青蛙壞了雅興,氣得不行,自然就撲上來咬,不一定是因爲肚子餓才追上來。”

    那兩個少年不敢相信這種匪夷所思的說法,李笠不再解釋,換餌完畢,把手一揮:“換個位置,我們繼續!”

    大眼睛少年高興的說:“如今天色尚早,想來定能釣到足夠多的烏鱧,明日真想看看那吳扒皮的臉色是怎樣的!”

    “臉色?”李笠喃喃着,見小夥伴看向自己,他搖搖頭:“足額上繳,最多不過得吳扒皮一個‘好’字,他又能氣成什麼樣子?臉色能差到哪裏?”

    這話說得在理,但大眼睛少年還是說:“即便如此,他打不得你,總是好的。”

    大眼睛少年名叫梁森,另一位名叫武祥,兩人與李笠年紀相仿,三人是同村,又是發小,關係很好。

    ‘不被別人打就是活得好?這樣的人生豈不是太憋屈了?’李笠如是想,沒有搭話,看着河岸,思索起來。

    今日陽光好,從中午開始,到太陽落山前,因爲淺水水域水溫有些許回升,烏鱧跑到淺水水草區曬太陽的機率很高。

    這個黃金時段不能浪費,烏鱧當然要繼續釣。

    但能否釣夠十二尾,還是得看運氣。

    那一世他闖社會,被社會毒打多年,知道運氣靠不住,所以爲防萬一,已經做了另一手準備。

    他認爲,自己和夥伴們在寒風中苦熬多日,不該只有得個‘好’字的回報。

    所以,李笠決定要給吳吏曹一個大大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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