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五十一章 賭注
    上午,郡廨,剛點完卯的李笠,被吳吏曹叫住,對方給他帶來新的命令:從今日起,一切如常。

    意思就是李笠不需要爲柳郎君專門捕捉鰱魚,而是如之前一樣,完成郡廨的每月定額。

    以後世來說,李笠就是從“專車司機”變回“出租車司機”,每天醒來,就欠了出租車公司許多錢,只有拼命搭客,把定額完成了,剩下的錢,才能進自己的腰包。

    對此,李笠無所謂,他已經“今非昔比”,租了一艘雙桅帆船,有武祥帶着同村少年出湖捕魚,完成他的份額。

    但是,他面上表現得很老實,還打聽起來:“上佐,不知柳郎君如今可好?”

    吳吏曹把臉一板:“小郎君的事,是你能問的?”

    “是是是,小人多嘴,不該問的...”李笠立刻認慫,但吳吏曹卻沒有出言譏諷,李笠今非昔比,不再是他可以隨意打罵的小吏。

    畢竟,郡遊軍尉彭禹算是李笠的小靠山,吳吏曹不想多事,只要李笠老實點,他懶得管那麼多。

    “上佐,不知郡廨會不會發麼役,要何種時魚?”

    “誰知道呢,如今是夏末,眼見着就要入秋,鱖魚是時魚,要派也是派鱖魚役,你自己先做準備吧。”吳吏曹哼哼着,看着李笠:“聽說你租了一艘雙桅帆船?”

    吏曹管吏家,知道這種事不奇怪,李笠回答:“是,不瞞上佐,小人得遊軍尉作保,租了一艘雙桅漁船。”

    “哎呀,知道遊軍尉照顧你,你莫要成日裏放在嘴邊....”

    吳吏曹擺擺手,沒有往日那種氣勢凌人的語氣,“去吧,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反正做好準備就好。”

    “是,多謝上佐通融...”

    李笠說完,不動聲色的握住吳吏曹的手,不等對方擺脫,將一小袋錢塞過去,低聲說:“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你...哎呀,今日天氣不錯,哈哈。”

    吳吏曹見多識廣,處變不驚,李笠賠笑:‘“是啊是啊,天氣不錯,哈哈哈...”

    吳吏曹知道李笠租了一艘雙桅帆船,所以完成每月定額不成問題,也知道數月前李笠賣了馬青林送的宅子,爲的是救急。

    一進一出,李笠的家境看上去好了些,但這和吳吏曹無關,他見這小子會做人,心情自然也好了些。

    兩人一前一後出院子,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雖然吳吏曹對待小吏刻薄,李笠自己都倒過幾次黴,但雙方並沒有什麼不死不休的仇怨。

    雖然李笠如今有遊軍尉做小靠山,但他不想和吳吏曹翻臉,畢竟不是不同戴天的仇人,沒必要把關係鬧僵。

    對方掌管吏役調派,如果做手腳,可以名正言順的找他麻煩,如果請彭禹出來擺平,就算擺平了,也欠了彭禹一個人情。

    人情債很難還,李笠也不想整日裏給彭禹添麻煩,所以,該有的打點,他自己就要心裏有數。

    放假三月,一切如常,但看樣子,柳府小郎君對於鰱魚的執念已經沒了,李笠的“鰱魚項目”,卻沒走到盡頭。

    馬青林把“常來”食肆轉讓,新東主自然也得到了鰱魚魚頭湯的菜譜,人家有自己的渠道弄來鰱魚,按說不需要和李笠定購鰱魚。

    但是,馬青林和新東主交了底,說這是李笠賣的菜譜,新東主爲了防止李笠把菜譜又賣給其他人,於是繼續履行李笠和馬青林的約定,定期收購他捕來的鰱魚。

    這個銷售渠道雖然銷售量小,勝在穩定,同樣,排鉤釣黃芽子供應給“大鮎彭”食肆,也是很穩定的銷售渠道。

    但李笠最大的依仗,還是靠着繁殖、銷售魚苗,暗中賺了大錢,然而此事幹系重大,明年再看情況而定。

    李笠一邊想,一邊往外走,剛出郡廨,就被人堵住。

    來人有些面熟,李笠見了心中叫苦:你們又找我作甚?

    。。。。。。

    鄱陽城西郊,湖畔觀魚臺,有官眷在此觀魚,僕人隨從將觀魚臺周圍空地佔了大半,但觀魚的人,不在臺上,而是在臺下水榭。

    水榭是指建於水邊或水上的亭臺,供遊人觀賞水景和水中游魚,此刻,水榭裏同樣聚集着許多人,大家的目光,在水榭外靠泊的兩艘船上。

    兩艘船都是漁船,但其中一艘卻有不同:船上架着幾根橫樑,其上落着幾隻水老鴉。

    水老鴉就是後世所稱‘鸕鶿’,別名魚鷹,是一種大型食魚遊禽,可以飛翔(姿態如大雁),也可以游水(姿態如鴨),還可以潛水捕魚。

    成年水老鴉遍體烏黑,在一些地方又被稱爲“烏鬼”。

    現在,漁船上橫杆落着幾隻水老鴨,一對父子則在船艙裏忙碌,旁邊漁船上,李笠看着這些水老鴉,忽然想到了一張照片。

    這個時代當然沒有照片,那是他後世旅遊時,被人忽悠,和景區漁民養的魚鷹合影,當時對方豎了個手指,說一聲“十塊”,他以爲是一張照片十塊錢的意思。

    結果拍了照,對方說是照片裏一隻魚鷹十塊錢,而拍照時,他身後有二十隻魚鷹,所以一張照片二百塊。

    好坑啊,真是...

    李笠腹誹着,收回看向水老鴉的視線,低頭整理起釣具來。

    旁邊不遠處,柳盼倚着水榭扶欄,大聲問:“李笠,你有把握麼?”

    李笠擡頭回答:“回郎君,小人儘量。”

    “莫要儘量,一定要贏!”柳盼呼喊着,滿是期盼的表情。

    一個小胖子來到他身邊,看着正在整理釣具的李笠,又看看另一艘船上正在打理水老鴉的父子,笑盈盈的回頭對柳盼說:

    “一會我贏了,你不能耍賴,李笠就去王府,陪我玩。”

    這話聽在李笠耳裏,如同催命符,而柳盼則不服氣:“你如何知道一定會贏?李笠慣會釣魚,肯定能贏的。”

    小胖子不以爲然:“這不可能,我這水老鴉,捕魚比人厲害多了,最厲害的那隻,捕起魚來飛快,李笠可贏不了。”

    柳盼反駁:“那得比比才知道。”

    兩個小傢伙在鬥嘴,李笠聽在心裏,憤憤不已。

    他是個魚梁吏,在官府中人看來,就是“官方專用漁民”,跑腿的命,如今父母官的小郎君要魚梁吏陪着玩,那有什麼問題?

    然後,王府的小郎君要魚梁吏陪着玩,又有什麼問題?

    這年頭,吏家子服吏役,不僅爲官府做事,有時還得爲官宦人家,或者王公貴族做事,這有個名頭,喚作“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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