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六十六章 無妄之災
    天空烏雲密佈,狂風大作,眼見着一場暴雨即將降臨,尋陽城裏街道上行人來去匆匆,都要趕在大雨傾盆之前回家。

    江州州廨,廳事內雖然有衆多官吏在場,卻是一片寂靜,江州刺史、湘東王蕭繹的臉色和天氣差不多,眼見着就要‘天地爲之變色’。

    他坐在案後,看着手上的詔書,身體微微顫抖,眼皮微微跳動,明顯是暴怒的前兆。

    這是剛從建康送到的詔書,父親讓他就鄱陽王府一案涉嫌枉法,自辯。

    “爾等...”

    蕭繹用微微顫抖的左手揉着太陽穴,極力壓制着怒火,問階下官吏:“果真沒聽到半點風聲麼?”

    衆人趕緊回答:“大王,下官真沒聽說鄱陽王府逃奴在尋陽鳴冤啊!”

    “那這是怎麼回事!”

    蕭繹幾乎要咆哮起來,拿着詔書的右手高高舉起,差點就想把詔書扔到衆人面前。

    “父親..陛下讓我上表自辯,解釋鄱陽王府命案到底怎麼回事,爾等,要讓我如何解釋!”

    憤怒的蕭繹,言語間連自稱“寡人”都忘了,用的是“我”,佐官們心中叫苦,卻不能退縮,只能齊齊告罪:“是下官無能,讓大王受辱了!”

    “受辱?受辱!”

    蕭繹一拍書案,蹭的一下站起來:“那個逃奴,不來尋陽,不來州廨這裏伸冤,偏偏跑去江陵,去了江陵!”

    “廬陵王已經彈劾寡人,他又彈劾寡人了!”

    ‘’爾等知道他說了什麼?說了什麼!”

    “他說寡人無能!枉法!”

    “爾等是不是想看寡人的笑話,是不是想看寡人上表謝罪?!”

    蕭繹憤怒的盯着佐官們,他自幼瞎了一隻眼,所以是個獨眼,瞪人的時候表情有些可怕,佐官們被他這一頓罵,個個噤若寒蟬。

    不久前,荊州刺史、廬陵王蕭續上表,就一樁發生在鄱陽城的命案,彈劾江州刺史、湘東王蕭繹。

    本來一件小案子,竟然惹出這麼大的風波,事前誰也沒有想到。

    當初,廬陵王就彈劾過湘東王,這件事,讓自幼相善的兩個皇子之間關係勢同水火。

    現在,那個從鄱陽城王府出逃的奴僕賈成,居然溜到荊州告狀,求廬陵王主持公道,於是廬陵王藉機發難。

    據說,賈成先是來尋陽,想到州廨告狀,卻見鄱陽王府的人在州廨出入,嚇得不敢伸冤,便去襄陽。

    因爲鄱陽王蕭範爲雍州刺史,在襄陽坐鎮。

    賈成乘船走漢水北上去襄陽,半路到了竟陵,見王府的人搜查客船,嚇得不敢去襄陽,只能去荊州江陵告狀。

    廬陵王將賈成的遭遇添油加醋,上奏天子,彈劾江州刺史、湘東王治政無能且枉法。

    畢竟,賈成曾到鄱陽郡廨報案,結果被鄱陽王府的人嚇跑了,這是有目共睹;

    賈成跑到州廨,又被鄱陽王府的人嚇跑了(賈成自述),如此兩次,足以讓人質疑:江州刺史御下無方。

    也不得不懷疑,州郡官吏是不是和鄱陽王府走得太近了?

    這些官吏,到底是聽刺史的,還是聽鄱陽王的?

    廬陵王的彈劾,讓猝不及防的湘東王焦頭爛額,對他而言就是無妄之災。

    本來那案件就有些棘手,被王府典府丞馮幀認定爲兇手的小吏李笠,郡廨還沒有確鑿證據證明此人罪行。

    現在,天子下詔讓湘東王自辯,那麼,湘東王要如何向天子解釋,解釋自己並不是無能,並且沒有枉法?

    要知道,賈成如今人在江陵,而不在尋陽!

    蕭繹氣得不行,正要繼續訓話,卻見吏員從外而入,帶來一個消息。

    此次,廬陵王不止彈劾湘東王,還彈劾了鄱陽王蕭範。

    其一,彈劾鄱陽王私蓄兵馬,囤積兵仗、糧草,意圖謀反。

    其二,彈劾鄱陽王縱容府人魚肉百姓,勾結郡吏拷掠良民,顛倒黑白。

    。。。。。。

    襄陽,雍州州廨廳事里人滿爲患,雍州刺史、鄱陽王蕭範端坐案後,一雙眼睛如刀般劃過衆人。

    案上放着一卷詔書,而鄱陽王的右手食指,不停敲着書案。

    在場佐官們噤若寒蟬,即將爆發的蕭範,沉默許久後,用極度壓抑的語調,問道:

    “誰能告訴寡人,在竟陵搜查逃奴的那些人,到底是誰派出去的!”

    “誰能告訴寡人,寡人是如何指使府人,在鄱陽城裏爲所欲爲,勾結郡吏拷掠良民!”

    “誰能告訴寡人,寡人是如何暗中拉攏江州官吏,把持州郡訴訟!”

    “寡人想說,鄱陽郡是朝廷的鄱陽郡,陛下,會信麼?”

    看着一個個低頭不語的佐官,蕭範猛地一拍書案,強忍着咆哮的衝動,大聲質問:“陛下讓我自辯,讓我自辯,爾等想讓我如何自辯!!”

    自稱不用“寡人”而是“我”,可見這位如今有多憤怒。

    “那個逃奴,據說是要來襄陽,來襄陽向寡人伸冤,結果半路被嚇跑了,走投無路,跑到江陵去了!”

    “你們說,說!這件事如何辯解?嗯?寡人到任雍州以來,未有一日懈怠,整頓軍務,防備西虜,如今卻被人彈劾意圖謀反,謀反!”

    憤怒的蕭範,已經氣得說起話來有些語無倫次,佐官們想勸,都不知該怎麼勸。

    這種時候誰發話,誰就容易倒黴,但不說話,恐怕鄱陽王會氣急敗壞。

    “大王息怒!”一名官員出列,硬着頭皮勸:“大王在雍州任上,所作所爲,都是爲了百姓,爲了朝廷!”

    “下官等都看在眼裏,臺使那邊,下官必然如實相告,下官認爲..“

    他看看左右,其他官員趕緊附和:“大王,下官等願爲大王作證!”

    “作證?作證?”蕭範盯着眼前一衆佐官,“那個逃奴呢?他如今人在江陵,不在襄陽!”

    蕭範發泄着憤怒,佐官們只好默默承受,事情發展成這樣,所有人都覺得錯愕:這不是無妄之災麼?

    那個王府逃奴賈成,怎麼就到廬陵王這個瘋子那裏告狀了?

    此次,不止雍州刺史、鄱陽王被廬陵王彈劾,江州刺史、湘東王也被廬陵王彈劾,眼見着一場風波驟起,佐官們心裏捏了一把汗。

    天子向來寵溺宗室,所以,鄱陽王和湘東王倒不至於被怎麼樣,但一番折騰是少不了的。

    而廬陵王發難,是否意味着春坊那邊,要對宗王們有所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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