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七十五章 透視
    午後,尋陽城東魚市,李笠穿梭在各個攤位前,既打聽魚價,也聽旁人和魚販討價還價,然後將聽到的看到的,用炭筆寫在紙上。

    當然,作爲外地人,李笠聽不太懂尋陽當地方言,所以只能是將就着聽,順便也學着說,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就當打發時間。

    湘東王府那邊傳來消息,王妃覺得他不合適陪伴世子,所以他可以‘滾’了。

    徐君蒨安排他隨官船去鄱陽,不過要等幾日,李笠沒有閒着,抓緊時間在尋陽做“市場調查”,記錄各種物價。

    尋陽在長江南岸,東有河流入江,是江州州治所在,和東面數十里外的湓城一樣,是長江中游重要的“中轉站”。

    往來尋陽的客商很多,官員也很多,經濟繁榮,是做買賣的寶地。

    李笠沒本錢在尋陽做買賣,卻可以進行“市場調查”,瞭解梁國長江流域最新的“商業信息”,不止魚市,城裏的各類商鋪、集市,都是他考察的目標。

    他就像即將過冬的松鼠忙着囤積松果一般,忙得很。

    曬了一個上午,李笠覺得口渴,轉回城,即將過門洞時,見城牆上有許多遊人‘憑欄遠眺’,來了興致。

    入城後拾階而上,來到城頭,扶着垛口,看着外面遠處壯麗江景,只覺心曠神怡,真想大喊一聲“大江東去,浪淘盡...”

    對於大江以南的梁國百姓而言,太平持續近四十年,所以,尋陽這樣的‘兵家必爭之地’,並沒有劍拔弩張。

    平日裏百姓可以隨意上城頭遊玩,值守的士兵都是無精打采,給李笠的感覺,宛若後世風景區的保安。

    回頭環顧城內,李笠看着這座城池,忽有滄海桑田的感慨。

    他一直以爲,尋陽、湓城是一個城,即後世的九江,因爲據說九江古稱湓城、潯陽,但實際上這是兩座城,尋陽在西,湓城在東。

    按着地理位置,位於彭蠡湖口西側的湓城,纔是後世九江所在地,而現在的尋陽,大概會慢慢東遷,最後與湓城合二爲一。

    “尋”多了三點水,尋陽變成潯陽。

    李笠感慨了一會,沿着城頭道路,向前走去,城頭道路頗寬,外側爲垛口、內側爲宇牆(女牆),不怕跌落,往來行人可以從容避讓,李笠走着走着,來到城樓邊。

    這個城樓所處位置城牆有外凸,類似於‘馬面’,所以地方很寬敞,李笠經過時,見城樓檐下臺階坐着幾個年輕人,又有人在對面垛口邊畫畫。

    畫畫的人坐在一張胡牀上,面前架着個木板,木板上放着一張紙,其模樣,很像後世外出寫生的畫家在現場作畫。

    李笠湊過去,發現這位居然拿着炭筆在畫素描。

    用的,是炭筆,不是毛筆。

    這可不得了,李笠按着印象認爲,古代畫家作畫,都是用毛筆畫山水、花鳥魚蟲以及人物,好像很少有人用炭筆來畫素描。

    他見這畫畫的年輕人衣着尋常,十四五歲年紀,身邊也就三個同伴,左、右、後的站位,看樣子不是出個門都前呼後擁的大戶人家子弟,於是靠得更近了。

    當然,他靠的再近,也不可能湊到對方身邊,前後相距兩三步,看得清對方畫的是什麼:畫的是眼前城外風景。

    李笠對素描有點研究,所以來了興致,看着看着,他發現不對勁:畫中的遠景、近景比例不對。

    或者說,構圖有些問題,透視沒做好。

    畫畫術語中的“透視”是一門學問,又稱“透視學”,即在平面上再現空間感、立體感的方法及相關的科學。

    簡而言之,就是要讓畫出來的話有層次感,不會讓人覺得遠近不分、比例不對,看上去覺得“假”。

    李笠越看越覺得可惜,搖了搖頭,因爲畫者的技藝不錯,畫的單個“物”,譬如樹、船、橋、人,確實栩栩如生。

    但當這些“物”組合起來,變成一幅寫實風景時,缺了一些層次感。

    要提個建議麼?

    李笠如是想,按照小說套路,這種時候一般會有奇遇,譬如遇見什麼不得了的貴公子,從此平步青雲之類。

    但李笠不想冒險,因爲他不知道對方的品性如何,萬一是蕭十一郎那種性格,自己貿然指點,恐怕會招災。

    他下了城樓,繼續考察‘市場行情’,在繁華的市集走走停停,時不時做個記錄。

    直到日頭偏西,才返回徐府。

    徐府,就是徐君蒨的府邸,李笠被徐君蒨帶來尋陽,住在徐府,當然,他身份卑微,是和徐府僕人住在一起。

    他來到徐府側門,守門的門童認得他,所以李笠順利進了門,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將就着吃了夕食,正要休息,卻有一名管事過來找他。

    李笠聽這位說‘君子有請’,便問:“不知參軍何事喚小人去?”

    “有貴客到,指名點姓找你。”

    李笠不認識什麼‘貴人’,覺得莫名其妙,趕緊說:“小人一身汗臭,這麼過去,怕是不好吧?”

    “哎喲,李三,你就別磨磨蹭蹭了,趕緊過去,君子不會怪罪的。”管事說完,塞了個香囊給李笠,讓李笠系在腰間。

    君子,是府邸僕人對家主的稱呼,類似於後世所稱老爺,比起“郎主”的稱呼,要顯得文雅些,李笠見徐君蒨如此着急找自己,當然不敢怠慢。

    他跟着管事走,走着走着,心中琢磨:莫非湘東王府那邊又反覆了?

    這不是不可能,李笠決定若真的還有機會補救,自己一定要表現好些。

    。。。。。。

    金烏西落,客廳裏點起許多蠟燭,照得廳內宛若白晝,徐君蒨站在書案後,和一名少年一起,端詳着案上擺着的一幅畫。

    這是一幅素描風景畫,畫的是尋陽城北風景,年輕人仔細看着畫,彷彿在找瑕疵,看來看去,似乎找不到,向徐君蒨說:

    “舅舅,我總覺得差了什麼,卻看不出來,舅舅看出來了麼?”

    “是有些不對勁,可...”徐君蒨看着畫,眉頭緊蹙,“舅舅也說不上來。”

    “可是,好像那個李笠,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是麼...”徐君蒨沉吟着,看向少年:“阿郎,你確定,今日看你畫畫的人,是...是李笠?”

    少年是徐君蒨的外甥、湘東王世子蕭方等,如今十四歲,虛歲十五,聽舅舅這麼問,隨後看向一旁站着的年輕人:“王郎,你確定麼?”

    那名年輕人大概十六七歲年紀,樣貌清秀,見世子發問,點點頭:“小人確定,那日,小人在齋閣侍奉大王,大王召見李笠,小人看得清楚,認得他的模樣...”

    隨後又補充:“哪怕是背影,也認得。”

    “可是...”蕭方等看向自己的畫作,“他真的知道畫畫麼。”

    被稱爲“王郎”的年輕人,笑起來:“世子,小的認爲,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今日在城樓處,小人見他在世子身後停留,看了一會,搖搖頭,應該是看出哪裏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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