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十二章 困境
    上午,作場一角,操場裏,做完早操的小女工們集中,聽站在講臺上的“領導”訓話,她們的領導,即“辦公室主任”趙孟娘。

    趙孟娘穿着合身的“工作服”,左手拿着個紙皮卷大喇叭放在嘴邊,高聲說着話,身板很直,說話中氣十足,右手時不時揮舞。

    “這個月大夥的表現不錯,距離本月結束還有三日,大夥一定要再接再厲,超額完成任務,爭取拿到一等獎金!”

    “有人可能覺得累,不要緊,再堅持三日,就有連續三天的工休,屆時就能好好休息,我們還會組織大夥出去郊遊...”

    旁邊,李笠聽着趙孟娘給女工們鼓勁,聽着聽着,不由得多瞥了對方一眼。

    趙孟娘已經進入了狀態,情緒興奮,語氣激動,面頰微紅,由肢體語言可以看出,這位已經被權力所陶醉,並已適應了。

    管理數十人的權力,也是權力,哪怕管的不過是作場小工,大大小小的權力,本質都是一樣的:能讓人沉醉、迷失,上癮。

    夏初,趙孟娘跟着他來白石村時,馬上就管起李家幾個奴婢,管得不錯。

    於是,李笠把趙孟娘調到作場管廚房,管得也不錯。

    然後,李笠讓趙孟娘管女工起居,管得井井有條,他便根據趙孟孃的表現,予以提升,成了“辦公室主任”。

    主任,是後世的職務名稱,如今被李笠用在作場裏。

    辦公室主任,負責考勤、後勤,職責不小,權力也不小,而趙孟孃的才幹,也擔得起這個職務。

    於是,趙孟娘搖身一變,變成作場裏員工敬畏的“趙主任”,平日裏見了,都要恭敬的打招呼。

    有權力加持的趙孟娘,走路帶風,說話斬釘截鐵,整個人都精神不少。

    那麼問題來了:作爲一個女細作,本職是色誘,得目標人物重用的同時,卻無法得目標人物的‘享用’,如此進退不得的困境之下,趙孟娘會是什麼糾結心情?

    李笠判斷趙孟娘是黃大車派來的細作,卻要將計就計,免得黃大車“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所以,把趙孟娘晾着。

    對方爲了得他歡心,必然努力表現,於是,一個勤奮工作的“趙主任”就出現了,也確實幹得不錯,讓急缺內務管理人才的李笠得了‘及時雨’。

    然而,模樣俊俏的趙孟娘,暫時沒有侍寢的可能,所以,只能繼續努力表現。

    趙孟娘被變相軟禁在作場裏,無法外出,無法和外人接觸,無法把消息傳遞給黃大車,但黃大車會知道趙孟娘受重用,於是信心倍增,願意等下去。

    不會再想別的辦法來刺探輪盤的祕密。

    久而久之,得重用卻無法成功‘色誘’的趙孟娘心態會變,變得焦躁,因爲她始終得不到目標任務的“心”,距離拿到祕密遙遙無期。

    黃大車不可能無限期等下去,而趙孟娘來這邊做細作,恐怕是有什麼把柄或者親人被黃大車捏着,不得不“深入虎穴”。

    時間再久一些,黃大車會懷疑趙孟娘是不是已經“變節”,而趙孟娘會擔心黃大車認爲自己無能、“變節”,於是對親人有所懲罰。

    如此一來,兩個人會陷入“囚徒困境”,應對失當,最後,李笠就能見機行事。

    以上,建立在“趙孟娘是黃大車派來的細作”這一推斷上,李笠覺得和女細作周旋,也是打發時間的好辦法。

    趙孟娘講話完畢,李笠沒有什麼要補充的,趙孟娘宣佈解散,女工們列隊走向食堂,用餐後就要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趙孟娘跟着李笠,向辦公室走去,李笠一邊走,一邊交代:

    “女工們有什麼困難,有什麼情緒,有什麼想法,你都要多注意些,一味地罰是不行的,我們作爲管理者,要有人情味。”

    “罰,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作場如今運作良好,不缺那點罰金,再說,我也不至於要從蚊子腿上刮肉。”

    “你的表現不錯,我很高興。”

    李笠說到這裏,停下腳步,轉身看着趙孟娘,趙孟娘見李笠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面頰微紅,微微低頭。

    李笠拍拍對方肩膀,笑道:“繼續努力,我看好你喲!”

    。。。。。。

    庫房,李笠和武祥看着空蕩蕩的房間,頗爲感慨,自從彭蠡湖的“水”開始變渾,他們的商機就來了。

    許多山湖人的寨子靠着搶劫、販賣人口爲生,但如今一要提防別的寨子攻殺,二要提防內部有人興風作浪,所以不敢輕易“派兵出擊”,免得爲人所乘。

    不能打劫、做買賣撈外快,日子還得過下去,那麼,用排鉤大量釣魚,就是不錯的選擇。

    動輒有數百枚魚鉤的排鉤,掛了餌後布放一夜,次日就能扯起不少魚來,所需人手少,正好符合各寨子在特殊時期的需要。

    所以,作場的魚鉤有多少就賣多少,根本就沒有滯銷一說,李笠財源廣進,武祥手中的“活動資金”充裕,在外面扇陰風點鬼火的效果愈發出衆。

    想到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武祥感慨:

    “這幫人,什麼寨主、當家,平日裏稱兄道弟,論資排輩,又立什麼規矩,彷彿整個彭蠡湖都得按着這規矩辦事,結果臨了臨了,還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他們都是亡命之徒,不存在什麼肝膽相照、義薄雲天。”李笠笑起來,滿是不屑,“這就是我說的囚徒困境,你體會到了吧?”

    武祥點頭:“嗯,兩個囚犯,被隔離關押,相互間擔心對方先招供,把自己指認爲主謀,索性先下手爲強,自己坦白罪行爭取從寬發落,把污水都潑給對方。”

    “但實際上,獄吏什麼也沒做,甚至都沒想到能問出什麼來。”

    李笠轉身離開庫房,邊走邊說:“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接下來,繼續給他們煽風點火,燒上一年半載,這幫人怕是要撐不住了。”

    “你負責把水攪渾,灰鴨就負責摸魚,但這要見血,我們的隊伍要訓練技藝,要時間的。”

    對於事態發展,武祥有些期盼,又有些好奇:“寸鯇,萬一這些山湖人內訌,決出了新規矩,又仗着有環鎖鎧,肆無忌憚襲擊村落、商旅,怎麼辦?”

    “他們敢這麼做就是找死。”李笠斬釘截鐵的說,“癩皮狗佔個角落,對着過往行人亂叫,沒人管,可癩皮狗開始到處咬人時,死期就到了。”

    “然而,這些亡命之徒有了環鎖鎧,膽氣必然大漲,遲早要作死,官府要討伐卻比較麻煩,屆時....”

    李笠看着發小,笑道:“我們作爲良民,一旦官府需要,當然是要組織義勇,協助官府清剿水寇的,對不對?”

    武祥也笑起來,想了想,忽然有些底氣不足,看看左右。

    房間裏就他倆,李笠見狀知道發小有見不得人的事情要說,於是眼睛眯起來。

    “寸、寸鯇...”武祥忽然結巴起來,李笠不吭聲,等對方把話說完。

    “有個之前買了許多環鎖鎧的豪商,約我碰面...”武祥說着說着,居然撓起頭,李笠促狹的笑起來:“去就去唄,他一定好喫好喝供着,放心吧。”

    “不是,我是..我是擔心他、他送女人...那我怎麼辦?”

    “送女人?送了你就收,怕什麼?怕細作?怕女刺客?先睡了再說!”

    “不不,寸鯇,我、我不過是跑腿的,環鎖鎧是你的作場做出來的,不是我..”

    “你就是我的駔主。”李笠拍拍發小的肩膀,“環鎖鎧的買賣,你和那些奸商打交道,你做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賣環鎖鎧的收入,你也有份,對方送的禮,既然是送給你,你就放心收下,不需要轉交給我。”

    “對方送你女人,那就是你的女人,與我無關,不過呢,你心裏要有數,這種送來的女人,很可能是細作,要用心提防。”

    李笠語氣誠懇的說着,武祥聽了頗爲激動,他不是爲了‘女人’,而是爲了發小的極度信任。

    賣環鎖鎧,是殺頭的買賣,也正是因爲如此,利潤很高,可以說是暴利。

    一領環鎖鎧,能賣十萬錢,這在以前,對他來說是難以想象的財富。

    而一個月賣出百領,收入十萬貫,這可就是傳說中的“家財萬貫”,經手人武祥只覺得手抖。

    這麼高收入、高風險的買賣由他經手,說不慌是不可能的,武祥就怕自己處置不當,把事情辦砸了,或者惹得李笠不快。

    如今,李笠把話說到這份上,給予完全信任,讓他覺得渾身都是力量。

    “寸鯇,那、那若他送美人給‘東主’,我一定給你送來!”

    李笠聽到這裏,擺擺手:“別,你莫要什麼都推到我身上,我若想女人,自己會去找,環鎖鎧的銷售,你說了算。”

    “你沒有凡事都得請示東主的必要,少來這一套!”

    這是李笠的真心話,奸商若送女人,大概率是細作、耳目,他這裏已經有了個女細作,再來新的細作,那算什麼?

    我和女細作們不得不說的故事?

    “對了,眼見着手頭的事情理清楚了,黃檔主的忙,我得去幫,過幾日就進城,這邊的事情,你拿主意,和灰鴨商量着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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