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魚最好的辦法就是網捕,而網捕的收穫,根據網的大小各有不同。
龐秋指揮着船員收網,大夥有節奏的喊着號子,一齊發力,絞盤緩緩轉動,漁網緩緩收回。
跟船看熱鬧的李昕和梁淼,以及其他幾個幼童,扶着欄杆,好奇看着船尾的大槽,這個大槽名爲“滑道”,位於船尾。
大槽平時放着大漁網,上方橫着粗大的橫樑,掛着起重“滑輪組”,船尾又有開口,大漁網就是從這裏滑下去,現在要被拖上來。
這是李家的風帆漁船,名爲“拖網漁船”,和尋常的船不一樣,船尾開着大口子,有可以開合的大蓋板,用的漁網很大很重,需要“滑輪組”來收放。
現在,先被收回來的是一根根粗碩麻繩,然後大漁網的一角被扯起,如漏斗狀,漏斗越來越大,轉動絞盤的船員們越來越喫力。
“加把勁!把網拖上來!”
龐秋大聲呼喊着,眼見絞盤轉得越來越慢,趕緊帶着其他人一起,跑過去幫忙。
咯吱聲中,絞盤繼續轉動,漁網漸漸進入滑道,船尾也漸漸下沉。
李昕和梁淼,興奮地看着漁網裏掙扎的魚兒,歡呼雀躍,無數人齊聲喊着號子,將這兜着無數漁獲的大網完全扯進滑道。
碩大的漁網,被無數大魚小魚擠得鼓囊囊,船員將船尾蓋板關上,然後跳下滑道,將蓋板鎖好。
所有人都看着大漁網裏的魚,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下了滑道的船員,拿出鐵撬棍,將漁網底部的麻繩結逐一解開,隨後趕緊離開,於是這個大網兜開始‘漏底’,大量白花花的魚兒噴涌而出。
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有一個船員動作慢了些,沒來得及爬上來,險些被洶涌的魚羣淹沒,虧得同伴眼疾手快,拼命扯着他,將他從魚羣之中扯了上來。
船員們繼續轉動絞盤,將漁網收起(吊起),大夥看着船艙裏擠得滿滿當當、活蹦亂跳的魚兒,笑逐顏開。
李笠定做的這種拖網漁船,拖網捕魚的能力很強,只要找對魚羣所在水域,一網下去,就會滿載而歸,比同尺寸的一般漁船,捕魚快很多。
早已準備就緒的船員,拎着尖刀,騰空甲板,擺好木桶、水盆,準備現殺活魚。
龐秋拿着個紙皮大喇叭,吼起來:“大夥努力,把這一艙魚殺乾淨,清空了滑道,我們再來一網!”
旁邊,另幾艘拖網漁船也已經收網,按照既定的作業流程,現殺活魚,然後把魚塊放到前來接貨的快船上,再繼續拖網捕魚。
李昕和梁淼也來幫忙,大人小孩都在爲美好的生活而忙碌。
。。。。。。
某處河汊邊上,某處莊園,兩座熔鐵爐正冒着濃煙,爐工在四周忙碌,小工推着推車來到頂部爐口,將一車車鐵錢倒進去。
“嘩啦啦”的聲音中,這個熔鐵爐如同飢餓的雛鳥,昂頭、張嘴,拼命吞食大量食物。
爐旁,爐工們奮力操作風囊給熔鐵爐鼓風,以便將火燒得更旺。
與此同時,旁邊一座已經開爐的熔鐵爐旁,大量生鐵水流入地面溝槽,漸漸冷卻。
秋冬之際,天氣漸涼,但這兩座熔鐵爐冒出的熱氣,讓周圍十餘步距離內熱浪滾滾,以至於在一旁參觀的賈成不得不脫去外衣,甚至時不時擦擦額頭上冒出的汗。
一名年輕人,陪同賈成觀看鍊鐵爐的運作,見賈成對熔鐵很感興趣,便找來一名爐工,講解工藝。
賈成仔細聽着,想要知道自己用船運來的萬斤鐵錢,是如何被爐子熔化,去除雜質,製成可用的生鐵。
再經過鍛打,製成質量尚可的熟鐵條。
一石等於一百二十斤,萬斤鐵錢,不到九十石,一艘尋常的百石船就能裝完。
賈成看着這熔鐵爐,看着一車車倒入爐內的鐵錢,想起李笠說的許多事情。
梁國缺銅,加上到處都是佛寺,需要大量銅料製作佛像,所以朝廷發行鐵五銖錢,取代銅五銖錢。
鐵比銅賤,所以一文銅五銖,抵得上幾枚鐵五銖,百姓不喜歡用,卻沒辦法不用,拿在手裏,總想盡快用出去,或者換回銅錢。
於是,對於各地私爐而言,最好的鍊鐵材料,就是朝廷發行的鐵錢,這種錢又稱公式錢。
公式錢爲官府批量鑄造,因爲要保證一定的耐用性,所以用的生鐵質量尚可,雜質不算多。
各地私爐大規模收集公式錢,熔化後鑄造成各種鐵器來牟利。
亦或是進一步鍛造成熟鐵,鍛打成各種鐵器銷售,以此牟利。
與此同時,各地私爐還用劣質鐵礦石熔鍊劣質生鐵,批量鑄造劣質鐵錢,此爲朝廷明令禁止的行爲,卻屢禁不絕。
賈成現在所見熔鐵爐,就是一處私鑄鐵錢的私爐,因爲主人是當地大戶,所以官府視而不見。
不止這裏,梁國各地多有一些地方官府管不了或者不敢管的私爐,無數朝廷發行的公式鐵錢被這些私爐吞食,然後又產生大量劣質鐵錢,在各地流通。
按照李笠的說法,如此行爲導致幣制混亂,物價飛漲,各種劣幣充斥市面,鐵五銖和傳統的銅五銖根本就做不到一比一的兌換。
官府強制百姓接受鐵五銖和銅五銖‘一比一’兌換,但官府自己收稅時,不按一比一的比例收自己發行的鐵五銖,甚至只收完好的銅五銖(即好錢)。
許多百姓爲了繳稅,不得不花更多的錢,到囤積有大量好錢的豪商那裏換銅錢,本來理論上只需繳納一千文的稅(以銅錢計),百姓實際上要花將近兩千文。
故而梁國雖然經歷了數十年的太平,但因爲幣制混亂、物價飛漲,百姓的日子越來越難過,許多地方都是以物易物,不再以錢作爲通貨。
這就是賈成從李笠口中所知道的事情,而他如今與私爐主人做買賣,按照梁國律法,是重罪,該服苦役。
然而,只有良民犯禁纔會倒黴,那些宛若地頭蛇的豪強大戶們,即便弄起私爐來,地方官府也不敢管。
所以,賈成來到這裏做交易,不需要擔心因爲有人告發而被捕入獄,因爲這私爐的主人,就有在官府爲吏者。
他聽了老爐工的一番介紹後,問年輕人:“我這一船鐵錢可是如約送到了,那說好的鐵條?”
“放心,明日便可裝船。”年輕人說完,指着旁邊的打鐵鋪:“這不前兩日剛出爐,他們日夜鍛打,今晚就能足額完成了。”
賈成點點頭,不再說什麼,沒急着去休息,而是繼續問一些事情。
這裏是地頭蛇的地盤,他就帶着幾個少年過來,若對方‘黑喫黑’,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但賈成不擔心,因爲雙方是互惠互利的關係,做過幾次交易,已經是‘熟人’了。
賈成負責一部分作場事務,其中就有最重要的鐵料供應,包括把鐵錢送去熔了,換回熟鐵,用錢生錢。
把熟鐵製作成魚鉤,換回鐵錢,然後把鐵錢變成熟鐵,再製作成魚鉤出售,就這麼循環下去,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而合作的私爐,同樣獲利不菲,雙方互惠互利,私爐主沒必要‘黑喫黑’。
毫無疑問,李笠很有本事,可以想出這種辦法‘錢生錢’,賈成佩服不已,所以,當李笠入王府餉家後,他要擔負起‘分管責任’來。
一定要把李笠託付的每一件事情,辦得妥妥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