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四十六章 不務正業?
    湖面上,數艘雙桅帆船乘風破浪,因爲是順風,爲了最大可能提升船速,船上好漢們操帆,將主帆左右撐開,從正面或後面看去,如同蝴蝶展翅。

    此爲硬帆船特有的滿帆方式“蝴蝶帆”,能夠將船帆最大限度展開、兜風,一般情況下,船隻憑藉“蝴蝶帆”,可以把船速提升到極限。

    但即便如此,也甩不掉身後追兵。

    後面緊追不捨的三艘快船,同樣滿帆、提升船速,一追一逃之間,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硬帆船上,好漢們看着後面模樣有些怪的軟帆船,心中驚恐,卻無可奈何。

    隸屬於珠署的快船,是罕見的軟帆船,雖然同樣是雙桅,船帆卻是麻布,不僅有縱向的帆,還有橫向的帆。

    船頭還斜着伸出一根“船首桅”,和主桅之間又扯着幾張布帆。

    這種快船,順風時很快,比一般的硬帆船快得多,據說即便硬帆船撐開蝴蝶帆,也跑不過這種船。

    之前,好漢們以爲這是訛傳,如今被對方盯上、緊追不捨,才知道這快船真的很快。

    靠風吹帆是跑不掉了,於是大當家常水牛吩咐手下,立刻用長棹划水,帆、棹並用,使出喫奶的力氣,甩掉追兵。

    很快,幾艘硬帆船“長出”許多腳,如同蜈蚣一般,有節奏的擺動,船速漸漸提升。

    見手下拼命劃棹,常大牛心中稍定,回頭看看追兵,不一會便目瞪口呆。

    卻見追來的快船上,高高的桅杆上半截,緩緩升起布帆:看來,之前對方並不是滿帆,現在纔是。

    珠署的快船,是罕見的軟帆船,用的是布帆,且有橫向支桅。

    布帆重量比硬帆輕,所以桅杆可以很高,掛更多的布帆。

    高聳的桅杆,寬闊的橫向支桅,撐起一張張巨大的布帆,所以能兜更多的風,如今同樣是順風,對方的船走得更快。

    即便沒有用長棹划水,快船和他們之間的距離,依舊在縮短。

    “大當家!我們、我們跑不掉了!”有人驚恐的喊起來,被常水牛一腳踢倒:“嚎什麼!準備接舷!”

    事已至此,逃不掉,那就只能玩命,好漢們紛紛拿起武器,要等對方追上後,接舷白刃戰。

    他們在湖裏討生活,刀頭舔血,不怕玩命,但是...

    珠署的快船,因爲是軟帆船,操帆很麻煩,於是要比尋常硬帆船多用許多人,若是行商運貨或者捕魚,僱的船員多費用就高。

    可是,若接舷肉搏,哪邊人多,哪邊就佔上風。

    據說,珠署的快船,比同尺寸的硬帆船多了許多人,一會打起來...

    “嘭!”的一聲,快速駛來的快船撞向一艘硬帆船左後舷,船上好漢被震得東倒西歪,好不容易爬起來,卻看見快船船首底部有尖銳凸起,徑直撞破他們座船左弦。

    左弦被撞破,大量湖水涌入船內,還等着肉搏的好漢們,沒等來接舷近戰的機會,就已經隨着破船開始下沉。

    旁邊,另外兩艘快船相繼撞中其他硬帆船,那兩艘硬帆船也很快傾斜。

    座船被撞得傾覆的常水牛,點起火把,奮力往近在咫尺的快船扔,結果火把還沒脫手,便被船上高高桅杆頂部望巢蹲着的弓箭手,一箭射中胸膛。

    常水牛感受着胸口巨疼,低頭一看,箭矢前端穿透身上所穿環鎖鎧,只覺難以置信:這是鎧甲啊,怎麼擋不住箭矢的?

    身體發冷、力氣在消失,常水牛不甘心,要弄清楚怎麼回事,奮力一拔,把箭拔出,發現箭鏃爲針狀。

    是專破環鎖鎧的破甲箭!

    “混蛋,我跟你們拼了...”

    常水牛罵起來,又被射中幾箭,當場身亡。

    三艘快船上,高高的桅杆都有望巢,弓箭手居高臨下,肆意射殺硬帆船上的好漢們。

    許多人跳水逃生,卻被船上倚着船幫射箭的弓箭手逐一射死,一場激戰,沒有發生接舷白刃,只有單方面的屠殺。

    一艘快船上,梁森看着水裏哭喊着“饒命”的水寇,看看周圍一個個緊張不已的隨船“護珠”青壯。

    這些青壯是普通百姓,哪裏殺過人,於是梁森看着跟着自己磨鍊的青少年們,板臉下令:

    “殺,這些水寇,一個不留!”

    。。。。。。

    一處小島附近水域,兩艘快船被二十餘艘硬帆船圍攻,設下陷阱的獵人,如今嚎叫着圍攻落入陷阱的獵物。

    珠署的快船,確實跑得快,但落入陷阱之後就跑不了了,接下來,就該被大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想着這段日子以來,珠署的快船在湖裏四處遊蕩,不時襲擊各處寨子的船隻,殺了不知多少人,圍攻快船的好漢們就覺得氣憤難當。

    你們這麼兇,如同烏鱧一般,又有何用?

    烏鱧再兇,也要被人網起來剁了,現在,輪到你們被我們剁了!

    見着快船桅杆上有弓箭手居高臨下放箭,各艘船開始放火箭,要把快船的軟帆點燃。

    然而,火矢沒射出幾支,快船兩側如同一個個窗戶的船板忽然打開,露出一張張大弩。

    “嘭嘭”聲中,大量裝着生石灰的瓦罐被大弩噴射出去,撞在圍攻的船隻上,很快激起一陣白霧。

    生石灰碰到水會發熱,碰到人的眼睛,會讓眼睛疼痛難忍,睜都睜不開。

    突如其來的生石灰攻擊,打得圍攻快船的好漢們猝不及防,他們見識過火攻,也用過生石灰糊臉,卻沒見識過規模如此之大的“生石灰攻”,瞬間大亂。

    許多被生石灰糊了臉的好漢,嚎叫着捂臉亂竄,剛開始的火矢攻勢,很快便被快船上的弓箭手壓制下去。

    快船上的人,不和好漢們接舷肉搏,靠着桅杆上的弓箭手,不斷射殺各船上的活人。

    待得白霧消散,快船甲板上的人們投入反擊,同樣是射箭,甚至投擲魚叉。

    船艙裏,李笠透過舷窗,看船員們熟練的投擲魚叉,把周圍靠幫的水寇打得哀嚎不已,心中頗爲滿意:

    ‘也不枉我包喫包住,供你們日日鍛鍊、練武藝。’

    梁森在外面指揮殺敵,李笠沒人聊天,就只能等着,有些無聊,琢磨起輿圖。

    他是珠官,負責採集河珠上貢,那麼,彭蠡湖區各處‘珠場’的安危,是他要考慮的問題。

    少府寺類似天子內庫,名下地方官署上貢的珍珠,一旦因爲蟊賊干擾,達不到數量,那是不行的。

    所以,珠署要麼藉助官府力量來清剿水寇、確保珠場安全,要麼自己想辦法,‘臨時’募集人手,組織“團練”,驅趕水寇。

    對於李笠而言,自然選擇後者,他自己的護院武裝,以及徵發、招募的青壯,剛好派上用場。

    以打擊水寇、確保採珠爲名,看誰不順眼,就說誰威脅了‘珠場’,然後名正言順的予以驅逐(剿匪),以做練兵。

    這就是李笠想要的特權(虎皮),其實侵犯了地方官府的職責:維持治安。

    珠署在彭蠡湖區部分水域剿匪,把郡遊軍都晾到一邊,如此侵害地方官府職能的機構,居然能成功設立,這事情只有天子身邊佞幸能夠操作成功。

    李笠用膽銅法、大銅礦位置換回來的“虎皮”,“含虎量”十足,鄱陽王可給不了。

    有少府丞徐驎做靠山的,不怕地方官府對此不滿,只要李笠不犯下捅破天的大錯,不禍害百姓,不影響地方稅收、勞役徵發,州、郡、縣都拿他沒辦法。

    至於遊軍尉彭禹那邊,不過是小事,李笠已經送過幾次禮,表達歉意。

    遊軍不用出動,水寇就被收拾,這種好事,誰會吭聲。

    畢竟郡遊軍還要對付陸地上的賊寇,能少操一份心,總是好的。

    外面的動靜漸漸變小,李笠透過舷窗看去,之間圍攻己方的這些水寇船隻紛紛外逃。

    推開艙門,走到甲板上,他看到遠處有己方兩艘快船趕來。

    甲板上一片狼藉,被火燒了一部分的船帆已經熄火,散發着淡淡黑煙。

    梁森指揮手下收拾甲板,收治傷者,看着成長起來的手下,覺得頗爲感慨。

    一年時間,總算是能做到見血不慌了,但這還不夠,還得繼續磨鍊,畢竟,剿寇和上戰場打仗是兩碼事。

    梁森見李笠東看看西看看,近前請示:“監作,接下來?”

    “窮寇勿追,讓他們跑,我們纔有追剿的藉口嘛....”李笠輕輕笑起來,“不然,我們找誰來練手?”

    這話有道理,梁森很容易想通,不過,他有一件事想不通。

    李笠如今是“珠官”,負責珠役,但這幾個月來,什麼事都在做,唯獨不見李笠採收珍珠,這不是不務正業麼?

    “不務正業?我當然沒忘本職。”李笠依舊笑眯眯,“我好不容易有了這張虎皮,可得用好了,你只管帶着人磨鍊,一應開銷,不用擔心。”

    “可是...”梁森看看左右,見無人在旁邊,依舊很擔心的問:“寸鯇,採珠很麻煩的,不抓緊時間,萬一...”

    李笠信心滿滿:“沒有萬一,相信我,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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