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白石村東河畔作場裏,充作會議室的房間內,李笠正和其他人開會。
“有人在變着法子打聽魚鉤的銷量,看來是想抓作場的把柄。”賈成低聲說着,語速慢,但有力。
“這事情可大可小,因爲只要確定外銷魚鉤的重量,比我們在官冶、城裏鐵匠鋪買的鐵料明顯多很多,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我們向私爐買鐵料,一旦坐實,郡廨甚至可以說我們是私鑄兵器,意圖不軌,畢竟,作場裏聚集了大量少年。”
李笠聽到這裏,問賈成:“那麼我們的應對?”
“李郎,如今分銷魚鉤的人有很多,瞞是瞞不住的。”
“關鍵在於,公廨派人來覈查時,如何矇混過關,至於私爐,公廨敢動私爐麼?”
“賈郎,那你的看法?”
賈成回答:“我的看法是,我們的應對要穩,纔不會露出真正的破綻,也就是說,他們打聽就打聽,公廨派人來查就查,不能亂了陣腳,讓對方有機可乘。”
“這道理,就像趕野雞,獵人懷疑一片草叢裏藏着野雞,卻不知道藏在那裏,便這裏打一杆子,那裏打一杆子,若野雞沉得住氣,不露頭,獵人無可奈何。”
“若是野雞被嚇到了,慌慌張張飛出來,那就是個死。”
賈成的比喻很容易理解,李笠點頭表示同意,看向梁森:“你之前說,湖裏到處在傳我們的謠言?”
“是的,去年年底,那建平侯蕭全理身份公開後,許多人覺得是這個宗室貴胄故意攪混水,想要渾水摸魚,而...”
“而我們,暗中和此人勾結,結果蕭全理作惡多端,被老天受了命,至於我們...”
“當然,因爲你經常到各處村子去商談,帶着他們賺錢,其實這個流言並沒什麼人信,但是,這流言之所以出現,就意味着有人要給你潑污水。”
雖然李笠就是‘渾水摸魚’的幕後黑手,但被人這麼“潑污水”,他還是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這很正常,自己可以算計別人,別人也可以算計自己,至於到底是誰對自己展開“攻勢”,目前沒有明確證據。
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一羣人;也許是一個團伙,也許是幾個團伙。
畢竟他這一年多來,在彭蠡湖裏東搞西搞,懷恨在心的人,不在少數,只是不知‘幕後黑手’是誰,便靠猜。
李笠表態:“我們捅了鳥窩,窩裏的雛鳥叫喚幾聲很正常,嘴巴長在對方身上,愛怎麼叫,我們是管不着的。”
“既然,有人盯上我們,那好,日後出行要多加註意、”李笠看向武祥,“你尤其要小心,莫要被人算計了。”
“明白,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武祥思索着,“不如,我們以攻代守?”
李笠搖搖頭:“不可,說不定,對方就盼着我們這麼做,若我們找錯了對頭,那就不好了。”
“現在,我們換位思考一下,想想,若是要摧毀白石李三郎的產業,要怎麼做?”
武祥自言自語:“暗箭難防..白石村李三郎在明,我在暗,我算計十次,十次失敗都無所謂,因爲李三郎不知道是我弄的。”
“所以,我們也要躲起來...”賈成接過話茬,“可我們要如何躲到暗處?”
“我覺得,可以把燈吹了。”武祥指着案上燈臺,現在是白天,當然不會點燈。
“譬如有一間房子,我們在油燈旁邊坐着,對方在房間某個陰影角落裏蹲着,一明一暗。”
“我們的動作,對方看得一清二楚,對方的動作...我們連他們躲在哪裏都不知道,那麼...”
武祥做了個吹燈的動作:“若我們把燈吹滅了,房間一片黑,他看不到我們,我們也看不到他們。”
“但是,我們本來就看不到他們,無所謂,但他們看不到我們,就不一樣了,也就是說,大夥公平了。”
“我們是剛買下這房間的房主,房裏的東西,遲早都是我們的,時間拖得起,而他們是翻牆進來偷東西的蟊賊,不能久留,必須先把我們幹掉,才能拿房裏的東西。”
“所以,等燈滅了,急得是他們!”
李笠覺得這辦法好,既然不知道是誰要對付他們,那麼就來個“吹燈”,大夥都在黑暗之中,憑本事“陰人”。
當然,他和武祥都懷疑,是黃家的小動作,但沒有證據。
千萬別讓我知道,是你們搞的鬼,不然,呵呵...
李笠如是想,又過了一會,得人送來名刺。
這名刺卻是黃大車的外室杜氏託人送來,約定日期,屆時杜氏帶着兒子黃四郎到白石村登門拜訪。
李笠仔細一看,杜氏的來意倒也簡單,其一,拜訪李笠的孃親吳氏;其二,和李笠談談擴大新式銅鏡鏡胚產量事宜;
其三,黃四郎想和李笠交流交流《左傳》的閱讀心得。
很正常的往來,李笠看完後,卻覺得杜氏此舉好像有些奇怪:莫非是找由頭增加往來?
不過一想到這位做孃的帶着兒子登門,釋然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大概杜氏是想讓兒子和他交往,多個靠譜的朋友,所以,找藉口串門。
想想那日,自己一番忽悠,藉助“鄭伯克段於鄢新解”,把黃四郎及其好友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李笠真想笑。
來得好,小子,讓我給你重塑三觀!
。。。。。。
“啪”的一聲,遊軍尉彭禹將書案拍得一顫,看着眼前一衆手下,問:“到底是哪個混賬玩意嚼舌頭,跑來郡廨告官!”
“私爐,私爐!誰都知道鄱陽郡多有私爐,可是這私爐是好查的?陸府君、柳府君當年任上,也沒有把私爐如何,如今範府君又能如何?”
“但是,有人告官,範府君不查處幾個私爐,如何交代?可哪個私爐是好碰的?嗯?範府君讓我!讓我去查!我能查哪個私爐!”
“這個碰不得,那個碰不得,一個個在公廨裏有人情,一個個在鄉里有親情,我若在名單上寫了,範府君派人按着名單去查封了,怨氣全都衝我來了!”
一個年輕人見彭禹喝茶潤喉,趕緊說:“上佐,是不是有人和上佐過不去,故意的?”
彭禹把茶杯一放:“誰知道呢?私爐不歸我管,可告狀的說,說有私爐私鑄兵器,售賣給賊人,這就和我扯上干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