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二十三章 展望
    上午,臺城皇宮,皇太子蕭綱看着一份降表,陷入沉思。

    降表是侯景寫的,這個逆賊,居然向朝廷乞和了。

    說實話,蕭綱恨不得將侯景碎屍萬段,如此才能解心頭之恨,因爲侯景禍害了那麼多人,把建康給毀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但是,臺城快撐不下去了。

    想到這裏,蕭綱有些失神,城中糧食匱乏,許多士兵已經開始喫死人肉了。

    而且患病去世的人越來越多,不止是一般士兵、百姓,就連許多宗室、官員也病死了。

    現在,太子妃也病倒了,症狀和許多病逝的人類似,無藥可救,只能等死。

    種種跡象表明,城內開始出現瘟疫,如今天氣回暖,再拖下去,瘟疫會爆發的。

    到時候,餓得兩眼發昏、病懨懨的士兵和青壯們,如何與攻城的逆賊作戰?

    蕭綱心中滿是苦澀。

    一月時,鄱陽世子蕭嗣的侍衛李朗冒險入城,給蕭綱帶來了好消息:援軍已經抵達建康,在秦淮河南岸紮營。

    從那時起,蕭綱就盼着勤王軍把逆賊擊敗,解臺城之圍,但是,一個月過去了,逆賊依舊在晝夜攻打臺城,而所謂的解圍,遲遲未見。

    蕭綱覺得臺城堅持不了多久,就算把逆賊打跑了,臺城也沒有多少可用之兵,而在外勤王的六弟蕭綸,極有可能會帶着勤王軍逼宮。

    不,蕭綸不需要帶着其他將領逼宮,只需要許以高官厚祿,讓這些將領作壁上觀,自己帶着蓄養的私兵,衝進皇宮,就能,就能...

    想到這裏,蕭綱只覺後背發涼。

    他這個弟弟,一直頑劣不堪,不止想要取而代之,座儲君之位,甚至還謀逆,要父親的命。

    蕭綱並不清楚侯景乞和的具體原因,但是,從降表上可以看出端倪。

    侯景乞和,條件之一是需要糧草接濟,條件之二,是讓邵陵王及鄱陽世子麾下兵馬退到青溪以東,不得過溪。

    蕭綱由此推斷,蕭綸已經和蕭嗣合兵,過了青溪,向臺城靠近,而且已經靠得很近,侯景攔不住,所以纔有此要求。

    對此,蕭綱判定蕭綸不僅拉攏了不少勤王軍將領,甚至已經和鄱陽世子蕭嗣達成了什麼約定。

    所以,才能合兵進攻,打得侯景叛軍節節敗退。

    那麼等叛軍敗走後,蕭綸仗着手握大軍,入城行悖逆之事,蕭嗣和一些將領極有可能作壁上觀。

    蕭綱覺得這不是不可能。

    一直就有傳言說鄱陽王蕭範意圖不軌,甚至有童謠暗指蕭範是未來天子,所以蕭範、蕭嗣父子這幾年其實也不老實。

    私下招攬壯士,囤積兵仗。

    蕭綱對於鄱陽王也有提防,現在,鄱陽王世子蕭嗣甚至與皇子蕭綸合兵了,這從侯景提的要求中可以推斷出來了。

    所以,蕭綱知道自己面對的強敵有兩個,一個是外敵,一個是內患。

    蕭綱越想越覺得情況危急,如今臺城守軍尚有戰力,而侯景逆賊已經沒了戰心,並且停止攻打臺城,就想着籌集軍糧,渡江北上,返回壽陽。

    叛軍是否返回壽陽,蕭綱不在乎,只要侯景的軍隊離開建康,他就能立刻採取措施,防止蕭綸鋌而走險。

    所以,應該和談。

    但是,父親認爲侯景言而無信,必然是假意投降,以此爲藉口索要糧草,讓勤王軍後撤,行緩兵之計。

    也不是沒這可能,蕭綱仔細琢磨,思來想去,覺得不如一試。

    既然侯景這邊,都不得不承認被蕭綸打得節節敗退,那麼,即便拿到了一些糧草,也不可能繼續圍困臺城。

    若言而無信,繼續圍城,少則三五天,多則半個月,就會被蕭綸擊敗,不想逃也得逃。

    而自己只需要給對方一些糧草,多等半個月,就能熬到侯景兵敗,或者撤軍。

    半個月,守軍還能有戰鬥力,就算蕭綸有異動,只要守住臺城各門,就跳不起來。

    或者,等侯景退去,召勤王軍各部將領入城,不許帶兵,這樣也可以。

    蕭綱權衡利弊,決定試一試,不過臺城裏糧草不夠,不可能分給侯景,那麼...

    。。。。。。

    臺城東,梁軍營壘裏,李笠正和士兵們交談,他指着近在咫尺(其實還有一里左右距離)的臺城外圍城牆,笑道:

    “兩日,最多兩日,我們就能突破這外牆,攻到臺城邊上,屆時,可以往城裏運糧草,可以增兵,逆賊破城的美夢可就徹底破滅了。”

    若是前幾日說這話,旁人是不信的,但官軍靠着這位“李監作”的主意,以箭樓、營壘推進、步步爲營,還真就距離臺城越來越近。

    更別說這位李監作帶着“東冶營”隨軍作戰,將士們浴血拼殺,東冶營拼命搭箭樓、築壘,速度極快,讓官軍在和叛軍的血戰中屢屢佔上風。

    所以,士兵們對這位平易近人的李監作頗有好感,而李笠在軍中也漸漸小有名氣,因爲他不僅會營建,還射得一手好箭。

    作戰時,經常射殺敵軍士兵,讓同袍們化險爲夷。

    樊猛好奇的問李笠:“監作,你這箭法練了幾年?”

    “大概四五年吧,有空就射,練多了,準頭就上來了。”

    “監作身材魁梧,一身力氣,射術又不錯,爲何在東冶當監作?”

    愣頭青的情商低,問問題都不會問,李笠不介意,笑道:“我出身微寒,能做東冶監作,已經很不錯了。”

    “哦...”樊猛點點頭,李笠又說:“不過,此次大夥勤王,立下不少戰功,想來平定逆賊後,朝廷必有嘉獎。”

    “說不得,大夥都有官做,我也不例外。”

    這話題不錯,樊猛及樊家部曲和士兵們都有些激動,議論着打完仗後,能有什麼樣的嘉獎。

    李笠招呼幾個東冶營的工頭...部下過來坐坐,聊聊天:“別的不說,東冶營的兄弟們,至少能免罪了。”

    “免不免罪,無所謂。”那幾個男子笑起來,“我覺得,跟着監作更好。”

    “打完仗,我不一定在東冶做事,或許,能回鄱陽當個小官,你們也跟着去麼?”

    “去,鄱陽不是監作的家鄉麼?想來我等跟着監作在鄱陽做事,總比在建康好。”

    這回答是客套話還是心裏話,李笠分得清楚,所以很高興:這不,招攬了至少數百人。

    打仗不僅需要衝鋒陷陣的戰兵,還需要會土木作業的工程兵,無論是攻堅也好,防守也罷,快速搭建各類設施的能力,是很重要的。

    爲此付出的代價,不過是把對方當人看、管喫管住而已。

    想着想着,李笠忽然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此次若是朝廷成功平叛,那麼,必然要對勤王軍進行嘉獎。

    別的不說,就說嘉獎的開支,以及此次兵亂之中的損失,最後必然以稅收、勞役的形式,轉移到尋常百姓頭上。

    百姓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擡頭看着遠處的臺城,李笠覺得有無奈,王朝無論怎麼更替,對於百姓而言,本質都是一樣的。

    他沒有本事也無力改變時代,那麼,多爲自己謀前程,沒什麼不好意思。

    仔細一想,自己在這次勤王中,沒有正經的職務,更像是自帶乾糧來出主意的謀士,亦或是帶隊參戰的包工頭。

    箭樓推進戰法、‘快速搭箭樓法’是李笠提出的不假,然而是鄱陽世子拿的主意,然後調集物資、召集各部兵馬協同作戰。

    實施起來,是無數將士浴血奮戰,才能將營壘向前推進。

    大項目成功,決策者、執行者必然要拿獎勵,至於創意的提出者,按這時代對“工”的歧視,以及宛若天塹的貴賤之別,李笠覺得自己大概能做個東冶丞?

    無所謂,他才二十一歲,等個兩三年,把隊伍培養得更大更強,待得老皇帝去世、新君即位、宗王內戰時,再渾水摸魚。

    正琢磨間見,營壘裏喧囂起來,李笠趕緊起身想去問問出了什麼事,卻見跑去打聽消息的士兵,帶回來一個消息:

    “臺使來了,排場不小呢。”

    有人聽不懂:“臺使?臺使是什麼?”

    “臺使就是臺城來的使者,就是天子使者的意思。”

    “哎?不是說臺城被圍了麼?怎麼會有臺使過來?逆賊如何會讓他們過來?”

    “你問我?我哪知道。”

    “會不會是逆賊派人假扮的,來賺我們營壘?”

    李笠聽着議論,看看臺城方向,覺得情況不對:按道理,叛軍是不可能讓臺城和外界聯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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