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六十一章 攻守
    清晨,太陽東昇,句容城及城外南北兩座大營沐浴着陽光,一城二營構成‘品’字,而抵達城郊的侯景軍,開始築壘。

    句容有兩萬餘梁軍,急切之間攻不下來,所以侯景軍要在城郊紮營,和對方對峙。

    旁邊,郭元建看着己方營壘處一座座即將完工的箭樓,又看看遠處的句容城,看着不高不矮的城牆,面色凝重。

    這座城看上去稀鬆尋常,周圍一片平坦,守軍只能依靠護城壕溝和夯土城牆來防守,圍攻十天半月,應該能打下來。

    譬如之前的晉陵城,城池規模比這句容城大,城牆差不多高,沒撐過三日,就被他們攻下。

    但是,梁軍那擅長攻城的材官營如今在城裏,雖然主將李笠很可能已經傷重不治,但士兵有搭建攻城器械的經驗,所以很可能也擅長守城。

    那麼,句容急切之間必然攻不下來,若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就會延誤戰機。

    郭元建的目光越過句容,繼續看向西面,雖然他不可能看到數十里外的建康城,但知道再拖下去可就不妙了。

    建康本來就有不少駐軍,越往後,趕來的勤王兵馬就越多,所以,既然引不出對方的主力來一場野戰,那麼己方就只能主動出擊。

    句容是個小城,其實可以分一部分兵馬盯着,然後大隊人馬繼續西進,進攻建康。

    但是,西昌侯蕭淵藻手上有兩萬兵馬,如今大部分收縮在句容城裏,那麼爲了盯死這兩萬人,得安排至少四萬人圍城。

    還不一定攔得住,對方隨時可能瞅準機會,集中兵力衝出來,屆時圍城的軍隊搞不好還會被擊敗。

    所以,這句容釘在通往建康的道路上,對於他們來說,宛若如鯁在喉,不拔掉不舒服,可要拔掉,會花費大量時間。

    乾脆就不攻,繞過去。

    郭元建登上一座已完工的箭樓,看着四周地勢,思考着戰局。

    聚集晉陵的軍隊,本來是要趁着蕭淵藻軍攻打延陵時出擊,與延陵守軍來個內外夾擊,將蕭淵藻擊敗。

    既然現在蕭淵藻死守句容,那麼,聚集在晉陵的兵馬可以走西北方向的京口,再往西走,猛攻蔣山邊上的梁軍營寨。

    然後,從東北方向攻進建康。

    那裏,距離臺城還很近。

    從晉陵走西北方向經京口去建康,這條路線爲‘北道’或‘京口道’,走西面經句容去建康,這條路線爲‘南道’。

    兩條路,中間隔着一道東西走向的山脈,如同高牆。

    ‘北道’的路程,不過比‘南道’多了二十里左右。

    所以當蕭淵藻玩陰謀詭計、縮在句容不出後,王偉建議侯景走‘北道’,然後郭元建率偏師來句容,做出攻城的姿態。

    讓建康那邊以爲他們會強攻句容,卻沒想到,來攻句容的軍隊只是偏師,要牽制蕭淵藻的兩萬兵馬,主力則是進攻蔣山。

    攻和守決出勝負,不過幾日時間,等對方回過神,大局定矣。

    。。。。。。

    曲阿,兩條運瀆交匯之處的要地,如今已變成一座巨大的軍營,無論是城裏還是城外,都駐紮着許多兵馬,城中富貴人家的宅邸,則變成侯景叛軍將領的臨時住處。

    至於尋常士兵,其中部分能住在外廓的軍營,更多的人,是住在廓外臨時營地,時值夏秋多雨季節,營地裏一片泥濘,到處溼漉漉的,住宿條件很差。

    加上許多人隨地大小便,且到處都是發黴的營帳、未曬透的衣物,所以營地裏還瀰漫着一陣陣怪味。

    對於許多士兵而言,這沒什麼,因爲還沒投軍前,他們居住的地方,也沒好到哪裏去。

    在“侯王”來之前,他們都是梁國的貧苦百姓,家境拮据,靠給人幫傭爲生,住在貧民聚集的里巷,到了雨天,住處附近一樣是地面泥濘、四處散發着怪味。

    侯王來了,許多人自願或者被迫加入其軍隊,當了兵,給侯王賣命,不過侯王很大方,將民女配給士兵,這讓許多‘大齡青年’激動不已。

    他們跟着侯王的人攻城掠地,搶錢搶糧搶女人,只要在戰場上活下來,日子可比以前好過得多。

    哪怕不一定人人都能分到女人,但營中會有女伎供人消遣、‘去火’,這讓許多人樂此不彼。

    器具用多了容易壞,軍營裏的女伎同樣如此,一撥撥的換,至於換下來的女人,最後去了哪裏、結局如何,沒人關心。

    城西軍營裏,一輛驢車緩緩走在泥濘中,車伕繼續趕着驢車向外走去,守門的士兵雖然認得這熟面孔,但還是按規矩上前檢查。

    把車廂簾子掀開,卻見車內蜷縮着一名女子。

    這女子蓬頭垢面,面色蒼白,裹着一件破舊被單,兩眼緊閉,一動不動。

    士兵認出這女子的模樣,因爲他好幾次‘光顧’過,於是眉毛一挑:“哎呀,這是要扔哪裏去?不如給我算了。”

    一旁的同伴也認出這女子,因爲他也‘光顧’過,於是笑起來:“這爛貨你還要?帶回去能做什麼喲。”

    不堪入耳的議論聲中,士兵們放行,車伕趕着驢車出營,繼續向西面走去,離曲阿漸遠。

    離城不到一里,官道旁有個土丘,車伕讓驢車漸漸放慢速度,不一會,土丘後閃出幾個人。

    這幾個人見驢車停下,便迎了上來,其中一個年輕人顧不得那麼多,直接走到車廂邊,掀起門簾登車。

    另幾個,則在車邊候着,當中一人,將身上揹着的包裹交到車伕手中。

    車伕接過包裹,打開一看,卻見裏面都是麻繩串起來的銅錢,分量足有十來斤,是一貫錢的重量。

    車伕滿是皺紋的臉綻放出笑容,看向對方:“阿郎不等驗清楚就付錢?”

    鄭原以一口地道的建康口音說:“不需要,若老兄弄錯了,再跑一趟即可。”

    正說話間,車廂裏傳來哭聲和說話聲。

    卻是胡煒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柳夫人,摟着低聲哭泣的柳夫人,兩眼發紅的說着話:“莫怕,我帶你走,走得遠遠的,不怕再有人來欺負你。”

    柳夫人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這大半年來的遭遇,讓她生不如死,卻又只能苟活。

    如今見了胡煒,她原本已經無神的雙眼,終於有些神采:情郎來救她了。

    想起過往種種,悲從心中來,千言萬語到嘴邊,就只是哭,哭得時斷時續。

    胡煒見着夫人如此模樣,心如刀絞,不過還好,燕郎君信守承諾,派人幫忙,幫他把柳夫人救了出來。

    看柳夫人這憔悴的模樣,恐怕再耽擱月餘,就要被折磨死了。

    他摟着瑟瑟發抖的柳夫人,兩眼綻放出火光:“莫怕,他們讓你受的苦,我、我要加倍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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