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眼睛(續)
    當夕陽的餘暉消失的時候,賀若敦也喫飽了,打着飽嗝,走出聽事。

    這裏是南昌郡廨,如今爲他臨時行轅所在,至於那些被俘的郡縣官員,全都被關押在別的地方。

    來到院子裏,他就着火把光照,看着院子裏的一大羣馬,不由得眉頭一皺:‘這是什麼?歪瓜裂棗的,能騎?’

    部下叫苦:“南昌馬市裏,就只有如此貨色,實在是找不出更好的了。”

    “是麼?”賀若敦大概看了看,不由得搖頭:“這些劣馬..唉,湊合着吧,喂足料,好歹能代步。”

    部下應諾:“得令!”

    賀若敦正交代部下一些事情,有人匆匆而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還是不招?”賀若敦問,那人回答:“都沒招供,一個個嘴硬得很,都說冤枉。”

    “冤枉?”賀若敦冷笑起來,轉到一處院子內的房間裏。

    房間裏柱子上捆着一箇中年男子,男子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拷問者正在用刑,見賀若敦來了,便放下鞭子。

    賀若敦看着這個名爲餘萬全的南昌商賈,一臉平靜的問:“你還是不招麼?”

    餘萬全身子微微顫抖,勉強擡起頭,看着賀若敦:“我真是冤枉的。”

    “你不招,那就算了。”賀若敦看向拷問者,“放他下來,關起來,給些飲食,莫要再打了。”

    “將軍!我真是冤枉的,我沒有做內應啊!”

    餘萬全呼喊着,賀若弼轉身離去,走在迴廊裏,琢磨着事情。

    今日,有一酒肆夥計來報,說無意間,聽聞餘萬全及其心腹密謀,說今晚要開南門,迎官軍入城。

    而餘萬全,是前幾日‘棄暗投明’做內應,帶着僮僕襲擊守軍、開城門的人之一。

    酒肆夥計所言,讓賀若敦十分震驚,於是以商量事務爲由,請餘萬全及其親信來郡廨,待得對方進來,便一舉拿下,然後各自拷問,要問出事情真相。

    現在,餘萬全和手下一個都沒招,看來嘴硬得很。

    但是,對方招不招,都無所謂了,賀若敦一想到自己算計那鄱陽李笠,結果卻被對方將計就計來算計,不由得愕然。

    “果然,果然...”賀若敦停下腳步,長嘆一聲,“侯跛子落在你手裏,果然不是運氣差。”

    毫無疑問,那個鄱陽內史李笠,面對他的攻勢,並沒有什麼都不做。

    知道他攻南昌,會圍城打援,索性就不來救,卻暗地裏在南昌安插人手。

    等他攻城,便讓這些人做內應,開城門。

    如此一來,他輕易攻下南昌,必然會對這些人信任有加,而不做太多提防。

    然後,李笠率兵從鄱陽過來,夜襲南昌,這些人又開城門,讓李笠兵馬入城。

    那麼,己方入城駐紮的騎兵,在城裏狹窄的街道上根本就施展不開,對方只要堵了城門,再多騎兵,也只能下馬肉搏。

    南昌城裏,也不知有多少李笠的人,屆時一齊發難,他有多少兵,都沒用。

    若不是行事之人出了紕漏,被人告發,賀若敦根本就想不到自己居然中計了。

    如今慶幸之餘,感慨李笠此人,果然不能小看。

    侯景被活捉的消息傳到長安,許多人都認爲侯景是運氣不好,纔有如此下場。

    賀若敦現在明白了,侯景這打了幾十年仗的人精之所以會倒黴,完全是碰上了一個不得了的對手。

    一時大意,就着了道,回過神時,已經晚了。

    不一會,那個告密的酒肆夥計帶到,賀若敦看着這個瘦弱的年輕人,問:“餘萬全沒有招供,你是不是聽差了?”

    “小人聽得清楚,肯定沒錯。”夥計很肯定的說,賀若敦又問:“你怎麼會聽到他們的密謀?”

    夥計回答:“小的是運酒入他家,不經意間聽到隻言片語。”

    賀若敦之前就已經問過了,如今再次確認後,點點頭:“你立了大功,想要什麼獎賞?”

    “小的、小的...”夥計看着賀若敦,有些膽怯,猶豫片刻,說:“我要他的小妾,都、都要...”

    “都要?”賀若敦看着這個告密小人,心中厭惡。

    但不招降納叛,如能在南昌站穩腳跟?

    便笑起來:“可以,他的女眷,由你處置。”

    夥計大喜,蒼白的臉泛起紅潤,不過很快面露難色:“小的、小的一個人去,怕是..”

    “我派人隨你過去,助你辦事,保你安全。”

    夥計大喜過望,蒼白的臉泛起紅潤:“謝將軍,謝將軍!”

    賀若敦揮揮手,讓人帶着這夥計去“接收”獎賞,然後叫來幾名部下,開始安排諸般事宜。

    “那個鄱陽李笠,今夜要襲城,你們暗中準備,不要驚動別人,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

    夜,南昌城內一片寂靜,只有巡夜的更夫時不時吆喝幾聲,城頭處,同樣一片漆黑,值夜的兵卒,基本都在打盹。

    南門內側,有三十幾個兵倒在地上,一個個都已經斷了氣。

    負責佈置現場的將領,仔細看了看,見這些‘兵’死得像模像樣,點點頭,讓左右到街道旁民宅隱蔽,自己拾階而上,往城樓而去。

    城樓裏,賀若敦正在打盹,見部將過來,便問佈置得如何,聽完後,點點頭:“很好,一會敵軍過來,不需要廢話,開城門即可。”

    “我們不知道他們的接頭暗語,所以,對方可能會覺得不對勁,但是,面對洞開的城門,還是會按奈不住,派些人進來試探。”

    所以賀若敦安排了三十幾具屍體,以便讓入城的先鋒相信,守軍毫無防備。

    那麼,等敵軍主力入城,他就可以來個關門打狗。

    是這樣麼?

    不是。

    餘萬全及手下被嚴刑拷打,就是不招供,賀若敦從對方眼中看到的只有驚恐,並沒有決絕。

    所以,他認爲餘萬全並不是梁軍內應,而告密的那個酒肆夥計,有問題。

    也就是說,真正的內應,是這個夥計,及其同夥,誣告餘萬全,不過是爲了迷惑他而已。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那個夥計去‘接收’餘萬全的女眷時,實際上是被賀若敦的人嚴刑拷問,於是什麼都招了:

    他就是誣告餘萬全,以此作爲誤導。

    誤導什麼?夥計說不出來,不過賀若敦可以猜出來。

    誤導他以爲餘萬全是內應,今夜要開城門引梁軍入城,便會因此作出佈置,譬如,派騎兵出城埋伏,以便梁軍入城後,在城外包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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