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十章 意猶未盡
    河谷,直水自東向西流淌,將河谷內平地分爲南北兩段。

    直水北岸,有一小城,名爲直城,之前爲魏軍佔據,此時已被梁軍收復。

    自安康而來的梁軍,在此經過數日血戰,先擊敗試圖前往安康的魏軍,又拿下直城,打贏了關鍵一戰。

    此處距離安康近二百里,爲東梁州西面門戶,控制在手中,東梁州就安穩了。

    東梁州穩了,襄陽西側方向就是萬無一失。

    然而,就當主將王琳躊躇滿志、要繼續西進,看看有無機會收復漢中(南鄭)時,後方傳來命令,讓他止步於東梁州。

    因爲官軍不僅收復沔北地區,新平侯李笠還奇襲武關道得手,殲滅一支魏國援軍的同時,將武關道堵塞。

    於是,如今首要之務是加強沔北地區防禦,其他事務,都要爲此妥協。

    王琳由進攻轉爲防禦,防守東梁州,就能確保漢水下游襄陽的安全,而只有襄陽安全,才能更好地讓官軍在沔北地區站穩腳跟。

    此刻,直水邊,王琳看着大羣低頭喝水的戰馬,和一旁的梁森及彭均聊天。

    “這就是子午道。”王琳指着直水上游方向山谷,“我聽說,當年漢高祖在鴻門宴逃得性命後,就是走這子午道入蜀。”

    “爲了向楚霸王表明自己無意北返,漢高祖還把子午道沿途棧橋給燒了。”

    梁森讀了許多書,又常聽張鋌講歷史,所以知道王琳所說是楚漢相爭時的事,彭均也知道,隨後看向另一邊。

    那是西邊,直水下游方向。

    數裏外,直水注入漢水,在河口沿着河岸向上遊走,先經過漢水邊上水陸要地磝頭,然後沿着蜿蜒山路西行,過黃金山等關隘,走將近五百里,才能抵達漢中。

    現在,他們止步於此,除非魏軍來犯,否則就沒仗打了。

    方纔閒聊時,彭均聽王琳提起百餘年前的故事,才知道在此之前,也有軍隊從襄陽出發,沿着漢水西進,收復梁州。

    大概一百二三十年前,還是劉宋時,仇池國主楊難當入寇梁州,宋梁州刺史棄城而逃,隨後,宋軍自襄陽出發,沿着漢水西進。

    過安康轉向西北,也是從這裏再次進入漢水河谷,攻克上游磝頭,又連破黃金山等地,最後直抵漢中。

    當時宋軍的對手實力相對較弱,所以即便宋軍過了磝頭之後,被敵軍阻擋一個多月都前進不得,最後還是收復漢中。

    如今,魏軍的實力不俗,又有了準備,這一路過去都是嚴陣以待,己方繼續向前進攻,確實已經沒有意義。

    “直口戍,扼守漢水航道,直城如同安康西面門戶,兵馬駐守於此,可爲安康屏障。”

    王琳指着西面,緩緩說:“安康所在東梁州,又是襄陽西面屏障,此次西征,雖然未能收復漢中,但收復東梁州全境,也不虛此行。”

    “多謝二位帶兵助戰,不然,我還拿不下直城。”

    這是客套話,梁森和彭均連稱“愧不敢當”。

    他們率領騎兵助戰,奈何一路過來,沿途都是狹長地形,騎兵施展不開,沒打過像樣的仗,如同春遊。

    不過,親眼目睹了狹長山地間的作戰情況,倒也不算是白走一趟。

    現在止步東梁州,王琳確實覺得有些不甘,但大局爲重,他不能任性,也沒資格任性,因爲李笠已經返回穰城,所以,梁森和彭均要回去了。

    “二位東返,想來會隨李郎駐防沔北,若魏軍入寇,可就有施展身手的機會了。”

    王琳看向梁森和彭均,笑道:“我提前祝二位,立下大功!”

    。。。。。。

    襄陽,某酒肆,在城裏待命的李笠,此時正和夥伴們尋歡作樂,什麼金戈鐵馬,什麼馳騁沙場,此刻都已被拋到九霄雲外。

    一臉鬱悶的梁森和彭均,見李笠喝酒喝得如此快活,覺得奇怪:幾個大男人喝悶酒,怎麼偏偏就你喝得如此開心?

    “今日有酒今朝醉,想那麼多做什麼?”

    李笠哼哼着,他一手拎着酒壺,一手拿着根箭矢,瞄準一步外的長頸銅壺,輕輕一投,將箭矢投入壺中。

    “沔北無戰事,你們急什麼喲,來,喝!!”

    又喝了一杯,彭均問:“李郎,我們就這麼收刀入鞘了?”

    “不然呢?該打的仗都打完了,當然要鳴金收兵了。”

    李笠說完,嘿嘿笑起來:“此次出征,起因是什麼?是我獻投石機攻城法,說動陛下,出兵收復江陵、襄陽。”

    “然後,官軍勢如破竹,短時間內收復江陵、襄陽,而魏國還沒反應過來,那麼,我們就趁熱打鐵。”

    “現在,鐵都打好了,向西,收復東梁州,向北,收復沔北地區,還把武關道堵了,殲滅一支魏國援軍,擊殺不少將領,活捉大將楊忠。”

    “事已至此,此次出征已經大功告成,助戰的我們鳴金收兵,不對麼?”

    李笠說得有道理,但夥伴們有些不甘心,梁森撓撓頭:“可,可接下來,沔北各地要駐防,我們就這麼走了?”

    “釣魚的時候拿魚竿來用,釣完魚了,魚竿不收起來,莫非拿來捅樹上果子?”

    彭均有些不滿:“這...這不就是把我們當廁籌,需要的時候拿來用,用完了就扔?”

    “別說得那麼難聽,雖然道理沒錯。”李笠笑着搖搖頭,“應該是鳥盡弓藏。”

    彭均就是不滿:“爲何?爲何會如此?我們也能打仗,魏軍總是要大舉入侵,不讓我們駐防要地,莫非嫌兵太多了?”

    李笠知道彭均是在爲他打抱不平,笑道:“原因有二,其一,沔北、雍州、司州如今連成一片,朝廷必須重新考慮攻防佈置,那就涉及許多任命。”

    “各地郡守、縣令,要地防主、戍主、助防,需要任命許多人,這得陛下說了算。”

    “但是,陛下日理萬機,不可能對每個官職的人選進行琢磨,所以,得方鎮大員以及重臣給出建議及待定人選,最後由陛下做決定。”

    “那麼,這些方鎮大員、重臣,放着自己熟悉的文官武將、門生故吏、世交後輩不舉薦,憑什麼舉薦我這個微末之人?”

    寥寥數語,就點名明瞭事情本質:打仗是戰場上的廝殺,官職任命,是官場上的廝殺。

    李笠在戰場上能打,不代表他在官場上能打。

    李笠根本就沒有像樣人脈,何來的提攜,別人爲何會讓他在沔北、司州、雍州的大規模人事任命上分一杯羹?

    彭均聽懂了,黃?卻若有所思,想說什麼,還是沒說出口,李笠隨後說:

    “其二,我其實有貴人提攜,但是,那貴人是陛下,所以接下來我要何去何從,得陛下說了算,別人,誰敢多嘴?”

    他給自己酒杯裏倒滿酒,舉杯向夥伴們示意:“可以說,我不能拜投哪個貴人門下請求提攜,因爲我的貴人貴不可言,所以,只能做孤臣。”

    “什麼是孤臣?孤,就是孤立無助,孤臣,就是孤零零、不拉幫結派的臣子,唯一能依靠的,就只能是天子。”

    “所以,不會有人提攜我,以至於我現在無所事事,因爲唯一能提攜我的人,只能是陛下。”

    “現在,我只能在襄陽等着,等陛下的決定。”

    “我閒下來,而你們作爲我的部下,自然也無仗可打,只能陪着我在這裏喝酒了。”

    這話說得有些心酸,武祥忽然開口:“這話說的,多少人想得陛下青睞而不得,李郎脫穎而出,爲何大夥都苦着臉?”

    武祥是爲李笠緩和沉悶的氣氛,不過話說的也在理:能受天子青睞,前途一片光明,所以沒必要着急。

    李笠沒必要急,他們更不用急。

    李笠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說:“本來,今年我們該在鄱陽忙碌,爲何會來此處?當然是爲了給陛下分憂。”

    “如今沔北局勢穩定,但不代表一直穩定,待得來年,魏軍入寇,說不得,我們還得爲陛下分憂不是?屆時,還怕沒仗打麼?”

    “我們能打仗,能打勝仗,這就是得陛下任用的最大依仗,回到鄱陽,你們不可懈怠,繼續練兵,總結經驗教訓,做好再戰的準備。”

    梁森又問:“李郎,到了年底,你上任就滿三年,先前的約定,毫無疑問能完成,那,陛下會不會另有任用?”

    “誰知道呢?”李笠聳聳肩,再次舉杯:“不過,既然大夥意猶未盡,我,倒是可以想辦法,今年再拉一個大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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