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四十章 傷離別
    翌日傍晚,李笠再次登上望臺,薛氏姊妹緊隨其後,緩緩走着。

    兩人挽着靈蛇髻,身着裁剪得體的衣裙,外罩披風,亭亭玉立。

    雖然未施粉黛,但容貌依舊出衆,一眼看去,秀色可餐。

    跟着李笠拾階而上,身形婀娜,搖曳如花。

    來到臺上閣樓,婢女已經提前點好取暖火盆,所以閣內頗爲溫暖。

    李笠和姊妹倆脫去披風,分別坐好,喝完一杯茶,歇息片刻。

    “準備好了?”坐在窗邊的李笠發問,隨後看向窗外。

    薛月嫦和薛月娥齊聲回答:“奴婢準備好了。”

    她們還沒有被李笠收入房中,所以身份還是“奴婢”,聽李笠說了聲“開始”,便起身就坐,坐在一個演奏臺前。

    演奏臺上有好幾個扳手,兩人要分工協作,演奏名爲風笛的樂器。

    風笛,是使用哨片的氣鳴樂器,李笠當年無聊之際,根據原理,做出來自娛自樂。

    他對音律不是很擅長,便請來樂人來改良、調音,經過多年改進,當初拙劣的仿製樂器逐漸完善,音質愈發美妙。

    在寒山的兩個多月時間裏,薛氏姊妹學着使用風笛,如今初步掌握技巧。

    而李笠又讓人在望臺附近搭建大型風笛,以水力推動風箱鼓風,又在望臺上搭建控制室(演奏臺)。

    此時,薛氏姊妹一起合作,用風笛替代笛子,演奏鄴城流行的樂曲,只是控制風門頗爲費力,需要扳動操縱桿,而不是按按鍵。

    這是因爲風笛體積巨大、鼓風量大,所以風管風門的操作只能依靠力量來拉動繩索、機括,而效果也很好:風笛聲音很響。

    奏響的音樂,足以傳到數裏外。

    笛聲起,高亢而響亮,李笠坐在窗邊,斜靠着憑几,閉目養神,側耳傾聽。

    因爲這裏是寒山南側,爲背風面,所以窗口處風不是很大,倒是能坐人。

    薛氏姊妹不停扳動操縱桿,按照李笠的要求,彈奏一首講述女子思念良人的樂曲。

    樂曲聲哀怨婉轉,隨着北風,向南飄去,彷彿一名婦女在低聲傾訴思念之情。

    彷彿一名婦女倚着門,眼巴巴看着村口方向,盼着出遠門的良人,平安歸來

    相思之情,如潺潺流水,千迴百轉,環繞身邊,不捨離去。

    李笠聽着聽着,跟着哼起來,雖然他不太習慣聽這個時代的樂曲,卻依舊被這樂曲裏的相思之情感染,勾起對親人的思念。

    想想遙遠的南方,親人在建康或在鄱陽,自己卻在前線作戰,長期分離,作爲兒子、良人、阿耶,其實是不合格的。

    至於兒女,若長期缺乏父愛,娘又寵溺的話,怕是要‘長歪’。

    李笠卻無法常伴家人身邊,畢竟“事業正處於上升期”,得在外拼搏。

    如今,在新年即將到來之際,只能在敵軍環繞的營寨裏,想念遠方的親人。

    有一種傷離別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南方齊軍大營,忽然響起笛聲,笛聲不止一處響起,且很快增加,宛若山間泉水,漸漸匯聚成河。

    小河在山谷間奔騰,迴盪着同樣的旋律。

    望臺裏的李笠,身處風笛附近,當然聽不到。

    而在山腳營寨巡察的張鋌,聽到了南邊傳來的笛聲。

    他側耳傾聽了一會,確定不是幻聽,和其他人一道,看向南方。

    卻見夜幕下,齊軍大營繁星點點,那是一堆堆篝火,彷彿被笛聲吹動,閃爍着無數人對家鄉的思念。

    張鋌知道李笠的巨型風笛,如今不由得感慨起來:

    四面楚歌,吹散項羽八千兵,也不知,寒山上風笛演奏的北方樂曲,能吹散齊國大軍麼?

    。。。。。。

    新年伊始,寒風依舊凜冽,寒山西南、齊軍大營,依舊沒有挪位置。

    年前的慘重傷亡,似乎已經被人淡忘,雖然官軍再沒有進攻,卻也沒有拔營班師的跡象。

    無論是兵卒,還是隨軍青壯,都如往日一樣,幹活、做事,一日又一日。

    但又流言,在暗中流傳,說的是天子身體有恙,日益嚴重,病倒了,恐怕時日不多。

    這個消息到底對不對,無從知曉,而聽到消息的人們,對於未來悲觀不已:天子御駕親征,若病逝于軍中,可就太倒黴了。

    太陽西沉,夜幕降臨,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帳,甲士環繞,戒備森嚴。

    附近,一座外表普通、內部裝潢豪華的帳篷裏,高洋躺在榻上,看着上方帷幕,不發一言。

    若不是眼睛一眨一眨,又時不時換個睡姿,還真像是行將就木的病人。

    段昭儀在一旁侍奉,見這位面色如常,並未有何不妥,暗暗鬆了口氣。

    年前,官軍攻打梁軍營寨,傷亡慘重,據說南北兩軍累計傷亡,比當年攻打玉璧城時還多。

    當時,高洋氣得暴跳如雷,待在帳內不出去,隨後大營裏流言四起,甚至有流言稱天子駕崩,卻祕不發喪。

    這流言弄得人心惶惶,隨後,天子接連數日不見任何人,更是坐實了這個流言。

    但侍奉天子身邊的段昭儀知道,這是高洋的誘敵之計,試圖利用自己‘即將駕崩’的假消息,賺得寒山樑軍出擊、偷襲大營。

    然後,守株待兔的官軍將來犯之敵殲滅。

    所以,高洋是在演戲,爲了演得逼真,還特意化妝,看上去一臉慘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演戲要演全套,隨行妃嬪們,這幾日都不再侍奉,只有段昭儀陪在高洋身邊,每日裏熬藥,然後偷偷倒掉。

    既然高洋在演戲,她也得裝出憂心忡忡的樣子。

    按着高洋的說法,要騙敵人,就得先騙自己人。

    當然,未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幾位重臣是知道事情真相的。

    高洋如此行事,就是爲了極可能引誘梁軍出擊,打一個像樣的勝仗,然後以身體有恙爲理由,班師回朝。

    不然,御駕親征至此,傷亡慘重之下,連一場像樣的勝仗都沒打出來,就灰溜溜的回去,皇帝的臉面往哪裏放?

    段昭儀正琢磨間,聽得高洋問:“如今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已是戌時,外面天黑了。”

    “是麼....”高洋沉吟着,段昭儀問是否要用膳,高洋擺擺手:“不用,飽着呢。”

    “那,妾爲陛下唸書?”

    高洋輕輕笑起來:“不必,我如今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哪裏有心思聽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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