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九十七章 元兇
    元兇弒逆,這四個字有特指,指的是劉宋時的一件大事。

    元兇,即“元兇劭”,爲宋文帝之太子劉劭,元嘉末年,劉劭發動宮變,弒父(弒君),後來衆叛親離,兵敗身亡,被稱爲“元兇劭”或“元兇”。

    元兇弒逆,指的就是劉劭弒父,或者指代太子弒君。

    在許多樹上出現的這四個字,明顯是意有所指,不僅天子御帳附近樹木出現字跡,就連羣臣聚集處附近,也有零星樹木上出現“元兇弒逆”。

    目睹這一異狀的文武官員,想到天子遲遲不露面,而皇太子及幾位重臣亦離席而去,不由得浮想聯翩。

    但沒過多久,許多鳥雀飛來,把樹幹上的字跡啄得殘缺不全,在侍衛們的檢查下,發現這些突然冒出來的字,爲螞蟻聚攏而成。

    螞蟻聚攏成字,莫非是天意?

    並不是,仔細檢查,這出現字跡的樹幹上,樹皮有些許甜味,所以,是有人用糖水在樹上寫字。

    僅用糖水寫字,此時字跡不顯,待得螞蟻被糖水吸引而來,大量聚集,字才‘浮現’出來。

    這一檢查結果很快公佈,文武官員信還是不信,不得而知。

    對於皇太子蕭大器而言,到處冒出來的“元兇弒逆”字跡,明顯是對他潑污水,肯定爲逆賊的佈局。

    所以,他不能再託詞“陛下有恙”,以便讓御駕火速回宮,再進行應有的佈置。

    若如此,等於間接坐實“元兇弒逆”,屆時難堵天下悠悠之口。

    而且,城內有兵馬異動,看來是幕後主謀開始動作,他若急着回宮,恐怕半路上會被伏擊。

    只能如表兄王褒所言,趁着事發不久,諸皇子、宗室(在京者)以及文武百官俱在,趕緊把事情挑開了說。

    卻不能一下子公佈噩耗,蕭大器命人先把諸位皇子、宗室召集起來,在大帳外候着。

    然後由王褒等人簡要說明情況。

    文武官員則依舊留在原處,不得擅自走動。

    並且調集禁軍,守住樂遊苑各門,然後分派兵馬去彈壓那幾支突然出動的軍隊,其他諸軍則對建康實施戒嚴。

    很快,皇子和宗室們聚集在帳前,得知噩耗後,皇子們入帳,看着父親遺體,撲到身邊,哭得昏天黑地。

    不遠處一座小帳,同樣有哭聲傳出,那是湘東王蕭繹見了死去的世子蕭方等,哭喊起來。

    今日同在樂遊苑的湘東王諸子,此時也在帳內哭泣。

    一邊是子哭父,一邊是父哭子、弟哭兄,現場氣氛一片悲涼。

    各部公卿隨後亦到,得了噩耗後,驚得面面相覷。

    皇帝遇刺身亡,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刺客雖然已死,但其主謀恐怕會有下一步動作,但誰也不知道這下一步,何時會開始。

    城內有某些兵馬異常調動的事情,蕭大器並未公佈,所以在大帳外候着的人們,關心的只是一個問題:

    主謀是誰?

    不外乎某位皇子或某位宗室藩王,至於是誰,不得而知。

    這種時候,誰也不敢多嘴,或者有什麼小動作,只能老老實實候在帳外,聽候安排。

    原本晴朗的天空,雲朵漸多,遮住太陽,彷彿預兆着即將有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遊苑與臺城之間,同泰寺附近,街道上有零零星星的行人在徘徊。

    他們從街頭慢慢走到街尾,又從街尾走到街頭,也不知想幹什麼。

    作爲其中一員的王七,當然知道自己和同伴要做什麼。

    只是頭領一直在等消息,也就是動手的消息,然而遲遲沒見人來通知。

    他們就只能在這裏兜圈子,如同一般行人那樣,儘可能不引人注意。

    卻不能離開這裏,因爲他們要在這個路段,做一番大事。

    今日是重陽節,許多人都和家人在一起歡度佳節,而他們在街上徘徊,爲的就是做大事,博個榮華富貴。

    至少要對得起沉甸甸的買命錢。

    他們收人好處,自然就要給人賣命,雖然不知效命的真正僱主是誰,但王七大概能猜出來,僱主應該是某位皇子或宗室。

    因爲王七和同伴個個內穿環鎖鎧,這可是鎧甲,乃違禁之物。

    靠在路邊的幾輛推車裏,藏着刀、棍、弓箭等武器,如有必要,可以馬上拿出來使用。

    所以僱主僱他們做的事情非同小可,若敗了,身首異處。

    若成了,就是喫香喝辣。

    忽然有許多人往這邊過來,王七定睛一看,卻是一大隊兵馬正在前進,兵卒們披堅執銳,還打出旗幟鮮明的旗號,彷彿即將開赴戰場一般。

    王七見狀只覺後背發涼:如此大張旗鼓出動,看樣子,這兵馬並非‘同謀’,而是前來彈壓的?

    想到這裏,王七的豪情萬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中,和同伴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是穿着環鎖鎧不假,但這軟甲不防箭,更談不上防弩,且他們沒有盾牌,也沒有長矛,要真是和正經的兵打起來,那是要喫大虧的。

    正惶惶然之際,頭領暗中做了手勢,示意手下們各自散去,‘老地方碰頭’。

    於是衆人如鳥獸散,王七和同伴正對着這羣兵,若掉頭就走,太過顯眼,只能硬着頭皮迎上前。

    雙方交錯而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待得走遠之後,王七暗暗鬆了口氣,回頭看去,卻見這羣兵在街口停下,既沒有設卡,也沒有檢查過往行人。

    反倒是一個個東張西望,似乎不知道來這裏做什麼。

    王七見狀,不由得疑惑:奇怪了,你們來這裏是做什麼的?

    他顧不得那麼多,只管和同伴埋頭趕路,向東走着走着,眼見着前方就是青溪,又見街口處聚集着不少兵卒。

    這些兵卒既未設卡,也沒攔截路人進行檢查,就這麼站着,一個個東張西望,好像都不知該做什麼。

    王七和同伴身上內着環鎖鎧,經不得搜身,爲防萬一,趕緊拐了個彎,沿着街道轉向南走。

    走着走着,又近青溪,前方是一座過溪木橋,卻見橋邊也有兵卒在聚集。

    這些兵雖然披堅執銳,卻也不設卡、不搜查過往行人,就這麼聚集着,無所事事。

    兵卒們東張西望,一臉迷茫的表情。

    王七見了,愈發迷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可以肯定,正是因爲這些忽然出現在各街口的隊伍,導致他們的僱主放棄了可能的行動。

    。。。。。。

    傍晚,某府邸,書房內,一主一僕正在對話。

    “今日突然冒出來的幾支兵馬,到底怎麼回事?”主人問,語氣帶着慍怒。

    “郎主,小的聽到風聲,是制局忽然發的調兵令,把他們調出來,在幾處街口待命。”

    僕人回答,又補充:“後來,禁軍趕來,押着這幾支兵馬回營,將領被嚴加看管,查了一番,似乎...似乎那調令沒問題。”

    “沒問題?這是怎麼回事?我可沒動用制局那裏的人。”

    “郎主,這是...這是...”僕人有些猶豫,不過還是說出想法:“小的以爲,怕不是有人黃雀在後。”

    “你是說...”主人的語氣瞬間變軟,還帶着驚恐。

    “小人以爲,有人暗中做了佈置,所以才故意壞事,僞造制局調令,使得這幾支兵馬莫名其妙出動,在樂遊苑附近街道候命。”

    “這些兵就只是在街口候着,如此一來,郎主就、就功敗垂成了。”

    “唉!”

    主人用力一拍書案,滿是不甘和憤恨。

    他費盡心思,花了不少時間、精力及財力佈局,今日發動,如願將皇帝刺死,接下來,就該實施第二步。

    可誰曾想,樂遊苑裏許多樹木冒出來的“元兇弒逆”字跡,使得皇太子被迫選擇當場公佈噩耗,而不是託詞“天子有恙”,先行起駕回宮。

    與此同時,得了制局調兵令(似乎是有人僞造的)忽然出動的幾支兵馬,聚集在樂遊苑和臺城之間、附近街道。

    導致他在回宮必經之路佈置的死士不敢聚集,只能撤退。

    如此一來,半路截殺御駕的計劃落空,後續一連串動作都無法付諸實施。

    眼見着弄死了皇帝,卻功敗垂成。

    這讓他不安,因爲有人如同黃雀,躲在暗處盯着他,在他動手、即將成功之際,忽然出手,壞了他的好事。

    雖然這人暫時沒弄清楚他的身份,但從此以後,他行事得愈發小心。

    “郎主,那幾個混入樂遊苑的死士,輕易被侍衛識破、抓捕,小的以爲,恐怕也和這黃雀脫不了干係。”

    “你的意思?”

    “郎主,他們一定注意到郎主的佈局,只是尚未弄清郎主身份。”

    “爲今之計,郎主只能屏氣息聲,不可再有動作,以免爲黃雀窺破,若如此,可就不妙了。”

    “好,收尾的事情,你去辦,必要的話,可以滅口。”

    “小的明白。”

    不一會,僕人告退,主人呆坐房內,良久,罵道:“是誰,敢壞我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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