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浸泡
    黃昏,泗水畔,高平城頭閃爍着些許火光。

    那是守城梁軍點起火把以作照明之用,在微風中彷彿野地裏的零星螢火般飄忽不定。

    而城郊,一座座齊軍營寨裏,火光閃爍宛若繁星,與城頭零星火光形成鮮明對比。

    前不久,齊軍南下,圍了高平,而數月前,高平還是齊國城池。

    攻佔高平的梁軍,要將高平作爲沛縣的北面門戶,以抵禦齊軍進攻,所以破城後立刻加固城防,現在終於迎來意料之中的圍城。

    兵臨城下的齊軍在泗水築壩,回水灌高平,此刻,高平城內外已經化作澤國。

    城內,爲水浸泡的街道路面,如同鏡子般倒映着漫天晚霞,幾個兵卒拎着水罐走在棧橋上,彷彿走在五彩雲朵之中。

    他們不停在牆頭、棧橋、高臺、棧橋上週轉,和迎面走來的人交錯而過,很快轉到城牆下。

    城牆下是一排高腳木屋,爲值夜軍人的臨時宿舍,許多兵候在門口,見着同伴打水歸來,期盼之情溢於言表。

    打水歸來的兵卒,在同袍簇擁下轉到高腳木屋中一間房裏,房內食案上擺滿瓷碗,而一臉橫肉的軍士許大缸,則把幾個陶罐拿了出來。

    兵卒們把食案圍得水泄不通,目光都集中在那幾個陶罐上,看着軍士把陶罐打開,拿出一塊塊金黃色的“麪條餅”。

    麪條餅其實是許多彎曲的細麪條纏繞而成,爲方形餅狀,放到碗裏,似乎把碗填滿。

    一碗放一塊,隨後,許大缸打開一個陶罐,開蓋的瞬間,香氣撲鼻而來。

    他用細長木勺從陶罐裏舀醬料,給每個碗裏放入一勺,隨後讓人向碗裏倒入滾燙的開水,然後用碟子把碗蓋上。

    香氣隨着熱氣散發出來,勾動兵卒們的饞蟲,但軍士沒發話,意味着‘火候’還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已經有人肚子咕咕叫起來,許大缸大喝一聲:“行了!”,一羣人便爭先恐後拿開碟子。

    卻見碗裏是香噴噴、熱騰騰的麪條,雖然麪條彎彎曲曲如同一團亂麻,但依舊讓人食慾大增。

    趙大缸看着一幫人津津有味的喫着‘方便麪’,不由得笑起來:“至於麼,這玩意有那麼好喫?”

    衆人不住點頭:“好喫,好喫!”

    “這玩意喫多了膩,我一聞到氣味,就沒食慾。”趙大缸嘟囔着,卻依舊喫起這名爲‘方便麪’的食物來。

    旁人問:“頭兒,我們哪能跟你比,嫂子不是在作場裏做工麼?想來家裏常喫吧?”

    趙大缸撇撇嘴,把彎曲的麪條嘬入口中,抹了抹嘴:“常喫個頭,方便麪哪有現做的水引..麪條好喫,又貴。”

    “可這面好喫,泡出來的湯有油。”一個兵說完,大口喝起碗裏的麪湯,一臉滿足:“有油,這就比什麼味道都值了。”

    “當然要有油,這麪餅不油炸一遍,如能放久?”趙大缸已經吃完麪,慢慢喝熱麪湯,問:“你們可知道,油炸用的是什麼油?”

    “是菜籽油,我們都知道的。”

    “那你們知不知道,這麪條...”趙大缸用手指憑空劃波浪線,“這麪條,如何做得彎彎曲曲?”

    這個問題問得好,兵卒們並不清楚‘方便麪’爲何是彎彎曲曲的,一人試探着問:“莫不是用筷子卷的?”

    趙大缸看向其他人:“你們覺得呢?”

    “應當是卷的,不然爲何會彎曲成這般?”

    “我問你們,這一塊麪餅,每一根麪條都是彎彎曲曲的,若靠人力來卷,從早捲到晚,可不得把手都累斷了?”

    一人接過話茬:“那....頭兒,嫂子在作場做工,想來知道這方便麪麪條,是如何卷出來的?”

    “那當然。”趙大缸點點頭,又問:“不過,麪條彎曲不是卷的,是...你們猜猜。”

    “哎喲,我們沒見識,如何知道怎麼卷的?”

    “那我問你們,你們排成縱隊,向前跑,跑着跑着,跑在最前面的人忽然放慢腳步,後果是什麼?”

    這個場景很好判斷,兵卒們回答:“當然是後面的人撞上前面的人,然後隊伍亂成一團。”

    “這不就結了?”趙大缸笑起來,眼睛幾乎要眯成一條線,“麪條本來是直的,沿着傳送帶前進,前頭忽然受阻,自然就捲起來了...”

    趙大缸的內人,以軍人家屬的身份,在食品作場做工,還是個‘技術員’,收入不錯,對方便麪的生產很瞭解。

    方便麪,是寒山出現的一種新式‘速食’食物,需要油炸,然後封在陶罐裏,耐存儲。

    方便麪既可以直接喫,也可以用熱水浸泡,泡軟了喫。

    雖然口味比不上現做的麪條(又稱水引),但因爲含油、含鹽,加上喫起來‘方便’,所以銷路不錯。

    畢竟往來寒山的商旅極多,有了這種‘方便麪’,路上喫起來確實‘方便’。

    對於方便麪,趙大缸有自己的看法:“日常居家,喫方便麪就不值得了,畢竟要比現做麪條貴,尋常人家哪捨得經常喫。”

    “若出門在外,這方便麪喫起來方便的優點,就是最受歡迎的優點,畢竟那麼多道工序做出來的麪條,就是爲了‘方便’。”

    趙大缸講解起最近開始出現的“方便麪”,其實也是炫耀自己的見識。

    “作場裏,先用麪粉和水,放鹽等佐料調味後,用機器反覆碾壓成合適的麪皮,過另一個機器,切割成直麪條,又立刻擠壓成彎曲麪條。”

    “這時的麪條是生面條,入蒸箱蒸煮,變成熟麪條,然後刷油,並時拉成長條,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

    “接着這小麪條塊要油炸,喚作‘脫水硬化’,之後瀝去多餘的油,冷卻,於是,硬邦邦的麪條餅就做好了,封入陶罐,可以存儲很長時間。”

    “因爲方便麪油炸過,是熟食,可以直接喫,也可以用滾水浸泡,泡軟了喫。”

    大夥得知方便麪的製作這麼複雜,卻主要由機器來完成,不由得咋舌:“用了這麼多道工序,還用油來油炸,難怪售價不便宜。”

    趙大缸點點頭:“所以我說了,平日裏在家做飯,現做麪條煮來喫最划算,也可以去買麪條回來煮着喫,這方便麪,得出門在外時喫,才划得來。”

    趙大缸拿起碗,碗裏的湯已經被他喝完,但意猶未盡的舔着碗麪,因爲上面沾着油星。

    其他人,也多是如此,畢竟油很寶貴,一滴都不能浪費。

    “方便麪得油炸,所以帶着油,我們若是喫大饅頭,喫現煮的麪條,不放油的話,哪來的油喫?”

    “我們如今在城裏,還可以從容生火做飯,做饅頭,做麪條,或者煮飯,可在野地裏露營,這得多費事?”

    “行軍一天,累得不行,還得砍柴燒水,排隊等着打飯,又餓又累。”

    “有了方便麪,就不同了,這玩意的優點就是‘方便’,幹喫都行,本身是鹹的,又有油,喫下肚,沒那麼容易餓。”

    “若是在野地裏輕裝前進,帶不得那麼多鍋碗瓢盆,有了方便麪,填飽肚子可不方便許多?”

    趙大缸吮着手指,要把手指上沾着的油也吮乾淨:“我們被圍在城裏,城裏到處都被水浸泡,說不得一年都出不去。”

    “若人長時間喫不到油、鹽,那是要全身浮腫、無力的,仗還怎麼打?”

    “可是,隔幾日就能喫一頓方便麪,還會缺鹽、饞油麼?”

    “所以,你們別說這方便麪做起來麻煩,耗油鹽,售價不低,但製作時下的功夫,關鍵時刻,就能與人方便。”

    “尤其是在外行軍打仗,這方便,可真是方便,等於能多帶幾日口糧,且明顯緩解後勤負擔,你們說,值不值?”

    衆人用力點頭:“值!”

    “所以呀,我們沒什麼好擔心的。”趙大缸又開始給手下鼓勁,這也是軍士的職責之一。

    “城裏囤積了大量糧食、罐頭,以及燃煤,甚至還有方便麪,撐個一年,不是問題,冬天取暖,都有保障,足以和敵軍對耗。”

    “不過,我覺得不用拖一年那麼久。”

    “因爲,君侯很快就會把他們全都給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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