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頓時嚇了一跳,聲音乾澀地道:“沒、沒什麼。”她嘴上這麼說着,耳朵裏還是凝神聽着裏面的動靜,她發現,自從自己說話之後,裏面就沒了聲音,顯然是知道自己回來了。
隔壁寢室的女生笑道:“那怎麼不進去啊……”一邊說一邊推開門,攬着蕭玉進去。
原本沒有勇氣進去,打算轉身就跑的蕭玉不得不跟着進去,她臉上發燒,一顆心如同被烈火灼燒,完全不敢看室友,急匆匆地收拾了東西,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人。
走出宿舍,離開校園,又叫了出租車,她才覺得自己重新活過來。
感覺自己活過來之後,心裏頭那些屬於人類的感情便紛紛噴涌。
她哭了起來,眼淚紛紛跌落,司機關心地問她是不是出事了,她心不在焉地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她不明白,爲什麼室友要那樣說她,她跟蕭遙感情不好,是因爲蕭遙會搶走屬於她的父母,會讓她丟臉,室友跟她無冤無仇,她怎麼會下毒?
蕭玉抹了一會兒眼淚,開始上網,然而這次去了人人網,發現有很多人在嘲諷以及唾罵自己:“你是不是天生冷血的?所以才能冷眼看着自己的妹妹遭受痛苦而無動於衷?”
“樓上這就不對了,她那裏是無動於衷啊,她不知多高興呢,還落井下石了!”
“不是喜歡校園暴力嗎?網絡暴力送給你哦。”
蕭玉剛冷靜下來的心情再次崩潰了,她覺得留言裏所有的不友好與惡意,如同實質化的沉重岩石,重重地壓在自己身上,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我曾以爲該是美好明麗的青春世界,其實一片黑暗。還沒長大的我,過早地看到了世界的殘忍與蒼涼,最可怕的是,我不知何時纔是盡頭。如果生命結束的那一刻是盡頭,那麼,我渴求早些結束生命,也結束那些欺凌。”
蕭玉的腦海裏,冒出自己曾在蕭遙日記裏看到的一段話。
當時她看到,覺得蕭遙是無病呻吟,爲賦新詞強說愁,可是當一切落在她身上時,她才明白,那是切膚之痛。
蕭玉哭着給孫慧芳打電話。
孫慧芳心疼地安慰她,然後對蕭遙破口大罵:
“那個賤丫頭,我看她是這輩子都不準備放過我們的了,哪天等你爸做好準備,公司不會受影響,我們就跟她對質!是她打扮怪異,成績又差,纔會被同學欺負,關我們什麼事?是我們讓她弄成那個鬼樣子的嗎?是我們叫人欺負她的嗎?”
蕭玉聽到孫慧芳說蕭遙這輩子都不準備放過她,頓時不寒而慄。
她想起每次蕭遙光芒萬丈時,總有人提起蕭遙曾經被校園霸凌的事,隨後,她就會倒黴。
這是不是說,這輩子,她都無法擺脫蕭遙了?
一旦蕭遙做出成績,有人想了解蕭遙,就會查蕭遙的過去,然後她這個被認爲落井下石的姐姐,就會被人揪出來鞭屍。
蕭玉光是想想就覺得窒息,馬上大聲尖叫道:“我不要!”
孫慧芳心疼得要死,好不容易安慰好蕭遙,便盤算着該怎麼讓蕭遙閉嘴,或者廣大網民再也不相信蕭遙。
蕭景升臉色凝重,搖了搖頭:“短時間內,都不可能了,你以後別提這事?”
孫慧芳不解:“爲什麼?”蕭景升上午還同意自己的看法呢,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改變主意了?
蕭景升道:“今天蕭遙帶領着隊友打破了國青隊在世錦賽的記錄,那麼下一場,能贏,就可以進入總決賽了,上頭對此都很看重,如果我們這個時候鬧起來,上頭肯定對我們有意見。”
他這種級別的企業,其實都不用很高級別的來,市裏卡一卡,就夠他喝一壺了。
孫慧芳皺起眉頭:“不至於吧?只是個籃球賽而已。”
“那不是普通的籃球賽,而是世錦賽!”蕭景升陰沉着臉說道,“如果蕭遙她們運氣好,拿下冠軍,那麼,是可以自動進入奧運會的。”直接晉級八強還是多少,他打聽不到,但是據說是有好處的。
近這些年來,隨着各國崛起,華國的女籃逐漸沒落,很久沒有取得過好成績了,如今華國經濟高速發展,上頭自然希望,女籃能拿到個好成績的。
孫慧芳聽得五內俱焚,想砸東西,嘴上道:“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蕭景升煩躁:“不然你想怎麼辦?你給我想個好辦法啊!”
孫慧芳頓時不敢出聲了。
除了蕭玉,曾經欺負過蕭遙的其他同學,也發現自己的人人網以及企鵝空間,都被網友留言罵了。
更叫人覺得驚悚的是,帶頭那兩個,蕭玉在高中時的同班同學,甚至還收到了短信辱罵以及電話咒罵。
蕭玉麻木地看着班羣裏那兩個帶頭人訴說自己的遭遇,沒有說話。
帶頭甲說完自己被網友發短信和打電話唾罵之後,有打字:“蕭遙考了省理科狀元我被罵了一次,蕭遙在世錦賽橫空出世,我又被罵了一次,這次又被罵了,是不是網友對我們的這種唾罵,永遠不會有盡頭?”
帶頭乙的發言也顯得心灰意冷和萬分怨恨:
“我想是的。那些網友在幫蕭遙報復。我們曾經對蕭遙校園暴力,網友就對我們網絡暴力……只要一上網,我就感覺被惡意以及唾罵包圍了,幾乎喘不過氣來。到現在我才知道,當初我們對蕭遙做的,原來是這麼可怕的事。”
他發完了這些話,羣裏很多人紛紛追問該怎麼辦,顯然,被網友順着社交軟件去罵的,不止是兩個帶頭的人,還有很多涉事又被蕭遙在網絡上扒皮的。
曾經不可一世地欺負蕭遙的他們,此刻再也沒有了原先的意氣風發。
蕭玉看着滿屏的“怎麼辦”,身體抖了起來。
是啊,該怎麼辦?
只要蕭遙繼續打籃球,繼續有所建樹,繼續在大衆眼中活躍,他們這些人,就有可能被網友挖出來,然後一頓唾罵。
班羣裏再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沉默了起來。
過了不知多久,帶頭甲忽然發了四個字:“我後悔了。”
羣裏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蕭玉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很多人都後悔了,只是沒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