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這般“盛情”已是足夠款待了衆土匪,可黑瞎子卻並不滿足,看着衆兄弟忙着殺羊宰牛他又朝着大院喊了一嗓子:“我說徐老弟啊,你都這大家業了咋還這麼小氣,這點東西哪夠弟兄們塞牙縫的!”
徐明珠一直的立在大門裏面,聽着黑瞎子的喊叫心中不免一顫,他本就吝嗇,方纔親眼目送牛羊出門已是萬分心疼,沒成想這夥貪得無厭的竟還來討要,他不免生了小聲的咒罵:“天殺的你們這羣鬼種,真該弄點藥毒死你們!”說是這般說,心疼歸心疼,現在也只能順了土匪的意。
六隻羊六隻大鵝從嵌起的門縫趕了出去,徐明珠恨得牙根直癢,終是換來了黑瞎子的讚賞:“徐老弟敞亮,真你孃的闊氣!”
天很冷,土匪們宰殺牲口流下的血在地上凝結成了冰,紅彤彤的鋪了好大一片,牲口的內臟沾着糞便、冒着熱氣被扔在了門洞子裏,三個廚子被嚇得夠嗆,立在牆根哆哆嗦嗦的低着頭,根本不敢擡頭看那眼前的“血腥”。
老大哥仨立在黑瞎子和金狐狸身邊,無一不是嘴裏泛着口水,他們見過活蹦亂跳的牛羊大鵝,真還是沒喫上過一口,此時的老大似乎也忘記了“殺徐明珠”的事,只盼着快些品嚐美味。
待到土匪們將牲口洗剝乾淨,剁碎了入鍋,三個大廚也開始忙碌,就在此時,不遠處走來了一羣人,大約有二十來個,是被黑瞎子“請來赴宴的客人”、、、、、、
那些都是村裏的壯年男子,他們打小便生活在土匪和地主惡霸的欺凌之中,心裏有着和他們年紀極不相稱的懦弱和恐懼,立在衆多土匪身前,他們悶低着頭懷揣着忐忑和不安。
看着這一羣,黑瞎子朝着金狐狸使了個眼色,金狐狸心領神會,擡步來在衆人跟前,大聲的訓起話來、、、、、、
“各位兄弟,今天我們大當家的在這擺上酒肉,一來請各位開個葷,二來是想給你們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我們現在已是中華民國的正規軍隊,有槍有糧有軍餉,你們要是願意,就跟着我們離開這山溝,謀一番前途,活出個人樣,只要你們同意,每人可以領二十大洋,而且我保證,以後你們的家人我們幫着照看,哪個不長眼的要是敢欺負他們,我們就讓他不得好死、、、、、、”
金狐狸這套說辭可謂直擊人心,老溝村的人們在徐明珠的橫行之下莫說出頭之日,能像個人一樣的活着就已是不易,他們做夢都想離開這裏,可他們身無分文別無落腳之處,更何況徐明珠也不會讓他們走,那幾輩子都還不起的債就是鎖命的枷鎖。
“我現在不要你們的答覆,我們現在也不強人所難,等會兒該喫肉喫肉,該喝酒喝酒,吃不了的拿回去給家裏人嚐嚐,我們就在這等着,回來報名的拿二十個大洋,跟着我們去打天下,不打算走的,我們絕不強求!”
金狐狸繼續高談闊論,村民們聽着他這些話竟有些感動,一些家裏無牽掛的直接給了他一個答覆,喊起了“我願意跟你們走!”
當然了也有些人想去但心懷顧慮,不相信這些土匪被詔安入了正規軍,還有一些人是過慣了窮苦、幹慣了農活根本不想去做那打打殺殺的營生。
金狐狸一直在做着勸說和利誘,希望這些人可以跟着他們去打“東洋鬼子”。
許久過後,終於一鍋肉熟,也顧不得髒淨,撈出的肉直接被撒在桌上,衆人圍聚分食,一鍋撈盡生肉入鍋,十六隻羊、六隻鵝、一頭牛,這注定是要累壞了那三個肥壯的大廚。
“大哥,這比那天二大爺做的兔子肉好喫多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那牛羊比兔子要大多少。”
老二老三一邊喫一邊忍不住讚美,看到倆弟弟有說有笑老大也跟着笑了起來,可笑着笑着老大一側頭,看到不遠的牆角探出了個腦袋,但很快又縮了回去。
雖然只是一瞬的功夫,但老大看清了那臉龐,是狗娃子。
林海在徐明珠家的地牢裏關着,王氏和另兩個孩子被困在大西山,狗娃子獨自一人住在溫老九的“鬼宅”裏,擔驚受怕的已快兩日粒米未進。
老大的心裏有一股子狠勁,而且他還是個記仇的人,那天狗娃子去送飯說的那些話他一個字也沒忘,現在老大雖然不知道狗娃子正在經歷着什麼,但他知道狗娃子沒喫過牛羊肉,他站在那裏偷看指定是滿心的羨慕。
老大故意的放大了咂嘴的聲音,也故意的大聲讚美着肉的美味:“老三你喫的那個是大鵝的肉,不好喫,給你這個,這個是牛肉,比你那個香!老二給你這個,這個是羊肉!”
狗娃子聽着那炫耀,饞的口水直流,他已經被餓的四肢無力,再不喫點東西他可能就要死了,再次扶着牆探出頭,他的眼神也有點恍惚,似乎望不見遠處那喫喝的人羣,滿眼都是堂兄弟和那冒着熱氣的肉,沒有王氏撐腰他有點害怕老大,眼巴巴的看着就是不敢上前一步。
“大哥,你看!”老二不經意的回頭望見了狗娃子。
“真是他!”老三也望見了,他沒啥心眼和顧忌張嘴就朝着狗娃子喊了一聲;“大哥,你快過來,這肉可香了!”狗娃子是林海家的老大,老二老三也該喊他一聲大哥。
狗娃子聽到老三的召喚心中大喜,急忙的邁開步子,來到了石墨旁邊,他雙眼直盯着那飄着香氣的美味,但眼中的餘光在告訴他老大正在怒目的瞪着。
“快喫!”老三熱情的招呼着,擡手拿起一塊就要遞給狗娃子。
見老三急於獻殷勤老大擡手便將那肉打在了地上,而後朝着訓斥到:“你顯什麼欠,他說我們活該餓死的時候你沒聽見是不?”
老三不敢再說什麼,看了一眼狗娃子又自顧的吃了起來,而狗娃子卻哭了,因爲他實在是太餓了,站在那一直抹淚,也沒走,也沒再開口說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石墨上大概還剩十幾塊肉,老大跳下磨盤,對老二老三說:“好像又有新出鍋的肉了,我們快去看看!”
“等會再去吧,這還沒喫完呢!”老二繼續往嘴裏塞着。
老大上去拉了一把老二,又扯了一把老三,擡頭又白了一眼狗娃子。
哥仨走了,狗娃子迫不及待的蹲在地上,拿起了石墨上的肉大口的吃了起來。
老大回頭看了一眼,學着大人的模樣嘆了口氣,雖是年紀尚小,但對於親情他也是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