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世方圓 > 第三十九章 相遇
    審訊室裏很是肅靜,門在外面鎖着,屋子裏還存着未散盡的煙霧,“盜竊嫌疑人”林老大直直的立在牆根。

    這審訊室也很簡陋,炕上有一盞煤油燈和五盒洋火,地上有一張破舊方桌和三把凳子,除此之外牆上掛着一根鞭子,別無其他。

    許是因爲外面久不見了動靜,老大心中恐懼大減,他悄悄的晃動了下腦袋,輕咳了兩聲,而後將耳朵貼在了門上,“有人在嗎?”他小聲試探着,見沒有迴應立馬長舒了口氣,腳都站麻了,他彎下腰手扶着膝蓋一下下的朝着凳子走去。

    坐在凳子上終是舒服不少,老大搖頭晃腦的看着這屋裏的邊邊角角,當目光落在窗子之時他立生了驚奇……

    那窗戶上下兩扇,上扇是被木楞隔成的許多小格子,外面糊着窗戶紙;下扇是三大格,格子裏鑲着玻璃,雖然髒,但還是非常透亮,老大沒見過玻璃,他輕手輕腳的來到窗戶跟前,伸手觸摸了一下……

    “咦!這是什麼東西,怎麼和……怎麼和沒有一樣?”他很驚奇的看着、摸着,眼前的“新事物”似乎讓他忘卻了身處的環境和方纔還難以平復的恐懼。

    舊社會有些偏遠之地的信息與資源極度匱乏,很多人終其一生不曾踏出方圓之地,外面流行了幾百年的東西他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於老大這個年紀見聞則更是鄙陋至極。

    時間一點點過去,老大從窗前移到桌前、從桌前移到炕上,點起煤油燈再熄滅、熄滅了再點……他只能靠着來回的自娛自樂緩解無聊,他也想着逃跑,但門在外鎖着,窗戶也是在外面加的栓,他沒有辦法。

    從上午到下午再到傍晚,整個警察局除了老大的“折騰”再沒有其他動靜,沒來過一個人,刀疤和鬍子也沒回來過,天越發的黑了,老大也累了,躺在炕上看着跳動的燈火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啪......啪......”

    外面又響起了燃放煙花的聲音,老大被驚醒,就像被什麼東西拉着一樣,連眼睛都沒睜大便直直的跑到了窗邊,“真好,又看見這東西了!”他揉着睡眼,微張着嘴巴,又一次陶醉於煙花的絢麗之中。

    明天就過年了,城裏能算得上大戶的人家都開始提前慶祝,今夜煙花放的多,也放的久,老大可算是大飽眼福……

    “真好看,回去一定要告訴老二老三……還有老四……”他忍不住的拍手叫好,彷彿這世界只有他和煙花,他這一刻的活潑和喜悅才正配得上他的年紀。

    待到天空重回寧靜,老大心滿意足的轉身,“昨天有,今天有,明天肯定還有……”他自言自語的朝着炕走去,不想剛行了兩步,腳下便踢到了什麼東西……

    老大低頭一看,地上竟放着一個紙繩捆着的牛皮紙包,他很納悶,墩身端詳了一番,“這是什麼?剛纔……剛纔好像沒有啊!”他伸手去摸了一下,那紙包竟是熱的。

    似有一股冷風突生在背,他立生了驚悚,站起身環看了屋子裏的每個角落,又回身推了推門,還是在外面鎖着,“沒……沒人,那……這……”

    老大沒敢再動那紙包,後背緊貼着牆面,一臉疑惑的挪到了炕上,誰想屁股剛着了炕沿,窗戶外面便傳來一聲低沉……

    “你怕什麼?那是給你的晚飯,拿起來喫吧!”

    一聽那突起的言語老大噌的一下就跳到了地上,“誰……你是誰?”他慌亂的朝着窗口問了一聲。

    “膽子這麼小,幸虧我回來看一眼,你快喫吧,我走了!”

    這聲音不就是早上的那個二爺嘛,方纔老大欣賞煙花之時二爺在外面推開了上扇窗戶,打那嵌縫扔進了喫食,老大滿眼都是煙花竟沒有一絲察覺。

    老大愣了一會兒,眼瞧着窗戶彎腰撿起了那紙包,打開一看,是三個饅頭和幾塊肉,饅頭還是白麪做的。

    老大確實也餓了,聞着那手中的香氣泛起了口水,他再次擡頭望向窗口,輕輕的問了一句:“你還在那嗎?”

    窗外沒有迴應,老大立馬狼吞虎嚥起來。

    娘死後老大遇到了林月芬、梅二和金狐狸,現在還有一個只見了一面的生人給他飯喫,苦難之中能有這些際遇已是極大的幸運,不得不說,苦孩子總能激起人的善良,任何時代都是好人居多。

    又一夜過去,公元1933年1月25日,農曆大年三十,除夕。

    許是佳節帶來了好運,一大早警察局便來了一個人,正是黑瞎子的兒子,柳長生。

    昨日老大將隨身的肩袋遺失在了布店的櫃檯之下,被布店老闆娘拾起,布袋之中裝有金狐狸寫給柳長生的信箋,事有湊巧,他們竟相互熟識。

    警察局的大門敞了一天一夜,也不知是那倆警察忘了來鎖門,還是歷來如此,柳長生先是進屋轉了一圈,沒尋到人,又跑出去在“牢房”門口喊了幾聲,最後纔來到“審訊室”之外,玻璃窗上掛了厚厚的一層霜,根本看不見裏面。

    “屋裏有人嗎?”柳長生敲着窗戶大聲的問詢。

    老大也早就醒了,屋子裏很冷,他現在正蜷縮的坐在炕上牆角,見窗戶上映出個人影,他還以爲是昨日那倆警察回來了,隨口便應了一聲:“在呢!”

    一聽是個孩子的聲音柳長生也是鬆了口氣,但還得確認一番,“你是不是從老溝村來的?”

    老大也聽的真亮,這說話的聲音和語氣可不是昨日那倆警察,會是誰呢?他不禁的站起身,下地來到了窗口,“你是誰?你咋知道我是老溝村的?”

    “我是柳長生,金二叔和你說過嗎,你等我會兒,我去找他們給你開門!”

    柳長生說完就走了,老大想了有一會兒也沒記起老溝村有誰叫柳長生、誰是金二叔。

    看着窗戶老大又生了納悶,“怎麼這東西看不見外面了?”他伸出食指在玻璃上摁了一下,那上面留下了他的手指印,透過手指印竟能看到外面,“真好玩,這是怎麼回事?”他似乎是將剛剛離開的人忘到了腦後,擡手在玻璃上不停的摁着手印,又陷入了自娛自樂之中。

    柳長生雖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但在凌城也是混的上名號的,衆人雖不知他是土匪之子,但誰都知道他與二爺季仲麟交好,在凌城的一畝三分地上他也是沒人敢惹的角色。

    沒過一會兒,柳長生便帶着那個刀疤臉回到了警察局,而老大也將三塊玻璃上的霜全部“除盡”。

    透過窗子看到二人走來老大急忙退到了裏面,筆直的站在牆根又生了懼怕,他不知道這二人又將如何待他。

    刀疤開了門,柳長生進到屋裏,老大低着頭不敢直視。

    “長生,我這是給你面子,你把他領回去,可別看丟了,案子沒結呢!”刀疤臉很不情願的提醒柳長生,他其實並不想讓老大這麼走,畢竟這關乎他的一筆“好處費”。

    “放心,不會出岔子,有啥事你直接去找我!”柳長生說着拉起了老大的手,“咱走吧,回家過年!”

    老大記得這個聲音,就是剛纔趴在窗口和他說話的那個人,老大心想,“這人知道老溝村,看着也是好人的模樣,沒準他可以把自己送回去!”想到這,老大跟着邁開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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