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逢冰雹，雨水也多了些，地裏的作物產量無幾，秋收之時所差的地租被加上利息寬限到了年底，有些本事的人靠着給徐明珠打些零工抵清了地租，年關已近還是有許多農戶根本拿不出租金，林海家就是這般
太陽上了枝頭，林海家的大人孩子們也都爬了起來，老二跟着二叔去山上給娘圓墳，老三和幾個孩子去了外面，老四在炕頭伸手伸腳的自己玩着，老大雖然頭疼但好在高燒不再反覆，他裹着林月芬的大花棉襖，閉着眼靠牆的坐着，在二叔家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總是覺得特別不自在渾身難受。
昨日王氏被林海教訓了，有生以來遭到了第一次暴打，嘴上服軟心裏可是非常的不忿，趁着林海上山，她偷偷的端起了林海爲老四準備的玉米糊糊，“我辛辛苦苦種的糧食憑什麼給你喫，餓死你個小鬼種”
一口氣喝了一大碗，喝完後她還拿着空碗在老四頭上晃了晃得意的說着“你餓嗎是不是想喝啊，沒啦”。
老大醒着眼看到了王氏的所爲，他也餓，不經意的嚥了口唾沫，耳根隨之又傳來了刺痛。
昨日老大發燒，林海也未過多照看老四，那小傢伙兒一天也就喝了點稀湯，可也怪，沒喫太多的東西，他那小肚子竟是圓滾滾的，而王氏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林海回來了，聽到院子裏有響動，王氏噌的一下就竄到了炕上，抱起老四作出了正在餵飯的姿態，她還把那沒舔乾淨的碗擡在手裏，故弄玄虛的大聲嚷嚷着：“你這孩子真能喫，這大一碗糊糊都吃了，都快趕上小牛犢子了”
林海搓着手哈着氣走進屋來，山上的土很硬，圍攏一座墳包可是把他累壞了，看見王氏抱着老四他很欣慰，這婆娘終於能對孩子們好點了。
“你看，你看這碗，一口氣全吃了，就差舔碗了”王氏繼續向林海展示着自己喂孩子的成果，碗裏的糊糊只剩下了零星的殘餘。
一聽這話，再看那碗，林海皺了下眉頭，眼神中又見怒火，“這大的一碗，是給老大他們倆喫的，他第一次喫糊糊你就給他塞了那多，你想害死他啊”林海穿着鞋就上了炕，一把搶過了王氏懷裏的老四，“你看這肚子鼓的，你也養過孩子，這點事你都不懂”
王氏好不委屈，自己的謊話沒編的圓滿，確實這般大小的孩子吃不了這麼多，可那糊糊是自己吃了沒餵給老四，他那肚子怎麼就鼓起來了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你看這肚子，又硬又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林海一邊揉着老四的肚子，一邊瞪着王氏斥責着她，“你去，再去給老大弄一碗，老四要是撐壞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王氏起鍋燒水，林海在炕上揉着老四的肚子，正在這時院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林海在家嗎年底了該交租了”
人未進屋話先入耳，林海聽到那話心裏咯噔一下，可不是嘛，快過年了，地主是該來收租了。
林海一向對外軟弱，與外人打交道那都是王氏的事，一聽來了人王氏立馬扔下手的中柴火走了出去。
“是大叔啊，快進屋暖和暖和”
來的是地主家的賬房劉文軒，看年紀不過四旬左右，但同村住着多少沾親，依着輩分王氏是該叫他一聲大叔。
“不了不了，連本帶利的把賬紙給你，你找個明白人看看，沒事的話明天就去把租子交了”劉文軒腋下夾着一塌紙，抽了最外的兩張遞給了王氏。
接過賬紙，王氏臉上也犯了難色，家裏沒錢，所剩的糧食也都見了底根本抵不得租金，她不識字可還是拿着兩張紙來回翻看，心裏其實在想着怎麼拖延。
“一張是你家的，另一張是你大哥林江的，你都找人看看一併掏了吧”
劉文軒說了一聲轉身便要走，王氏聽清了那言語立馬喚住了他，“哎，你別走，憑什麼要我給他掏”她一臉疑惑，語氣略顯生硬。
劉文軒一回頭，看王氏瞪着眼也生了不快，“你別和我說憑什麼，也別和我瞪眼，我就是個傳話的，地主老爺說了，你大哥大嫂死了這賬就是你家的，拿不出來就拿房子抵。”
“憑什”王氏又要問憑什麼，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我自己家的都拿不出，讓我怎麼給他掏，大叔受累你和地主老爺說說情”
“不想抵房子那就掏租，你咋也得讓地主老爺過年不是，你順了他的意以後租你點肥地，你不就賺回來了，你得會算個大賬，地主老爺說你要是答應房子抵租，南胡同溫老九的房子白給你們住”
徐明珠明擺着蠻橫不講理，他早就看上了林家兄弟的這兩套院子，這裏臨山靠水是養牲口的好地方，可他又不想付出太多的代價，眼下他知道林海沒錢，再加上他嫂子也死了，以地租施壓正是撿便宜的好時候。
劉文軒揚長而去，王氏也傻了眼，林海坐在炕上外面人的話他聽的真亮，兩套院子換一年地租，這太不公平，可又能怎樣，今天是告知明天就是趕人，除了忍氣吞聲別無他法，畢竟徐明珠纔是這裏的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