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寒不由得笑了，這還真是沈冰澈的風格。
他從未想過接手大虞的江山社稷，或許從頭到尾想的都是安閒自得的人生。
可惜在這皇宮中，哪裏又會有什麼安閒自得呢？
顧清寒將宣紙折起來，笑道：“挺好的。等你登基以後會有專門的寢殿，但這處東宮永遠都是你安閒自得的地方。”
“每當你覺得累的時候，無法靜心之時，便可回到這處宮殿，多少能靜下心來。”
沈冰澈道，“多謝小皇嬸！”
顧清寒認真看着他：“澈兒，辛苦你了。”
沈冰澈一愣，心間散開層層疊疊的暖意。
“不辛苦。”他道：“我該做的。”
閒兒從裏面跑了出來，正好聽到這話。
“什麼該做的？”他好奇問道。
顧清寒捏了捏他的臉：“你不在裏面看書，出來做什麼？”
閒兒說道：“三姐姐說，要給二姐姐上藥，就讓我出來了。”
顧清寒連忙站起來：“差點忘了！還要再加一些藥……”
“澈兒你先回去吧！”
她一邊說着，一邊進去了。
閒兒看沈冰澈手裏的紙張，奇怪問道：“太子殿下可是些了什麼字嗎？”
沈冰澈微微一頓，溫聲說道：“是小皇叔賜下的寢宮，讓本太子自己取殿名。”
他一邊說，一邊將宣紙遞給顧等閒。
顧等閒打開一看，高興的說：“安閒自得……安安靜靜又很悠閒的意思嗎？”
沈冰澈負着手，嗯了一聲：“安靜清閒，怡然自得。”
閒兒想了想，問道：“太子殿下是不願意做皇帝？”
沈冰澈將宣紙疊好，默然說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你不願意做的、但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並不是說你不想，就可以不做。”
有幾個人能肆意的活成自己想要的人生？
就算是生活在鄉間，沒有任何壓力的民夫，也要憂心一家三口的生計。
鄉野裏蹦蹦跳跳的兔子，也要尋找果腹的青草。
生於什麼樣的境遇，就要做什麼樣的選擇。
顧安安從殿內走出來，喚了一聲：“閒兒。”
“三姐姐！”
顧安安對沈冰澈行了個禮，臉上的神色有些僵硬。
她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淡淡說道：“大姐姐說，讓殿下和閒兒中午過來一起用膳。”
沈冰澈道：“好。”
他看出了顧安安的僵硬和不自然，主動的後退幾步，帶着閒兒離開了。
殿內，顧聽笙從藥浴裏起來了。
顧清寒拿過藥膏，想要給她上藥。
顧聽笙抗拒的甩開她手裏的藥膏，怒道：“不要碰我！你滾！”
顧清寒看着摔在地上，碎成兩半的玉瓶，皺眉道：“你跟我橫有什麼用？”
“我滾了，你就能好嗎？若是這樣，那我現在就從紫陽宮滾到廣明殿去，滾完整個皇宮都沒問題！”
顧聽笙：“……”
她咬着脣，抱着膝蓋蜷縮在一起，扭過頭不想看顧清寒。
難得，她居然還會逗她。
可是她現在真的笑不出來……
顧聽笙的眼淚又嘩啦嘩啦的掉下來。
顧聽笙心裏甚至有些怨恨，爲什麼上天要對顧家這麼不公，對她這麼不公？
顧清寒嘆了一聲，撿起半邊碎掉的玉瓶，坐在牀沿。
她用手指沾了一些藥膏，輕輕的沾在顧聽笙脖子傷痕上。
顧聽笙一縮。
顧清寒也不說話，就這樣默默的給她將藥暈開，指尖輕柔得像是怕弄疼她似的。
顧聽笙的眼淚落得更兇了。
顧清寒道：“別哭了。天塌下來都還有大姐給你頂着。大姐正在給你查那些混蛋，抓到一個殺一個，抓到一雙滅一雙。”
“他們怎麼欺負的你，大姐就全給你還回去。”
顧聽笙鼻子酸得厲害。
顧清寒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稱大姐。
顧聽笙以爲，自己這一輩子也不會承認顧清寒。
但是現在……
“大姐……”顧聽笙壓抑着哭腔，聲音顯得極其怪異：“我再也沒有喜歡一個人的資格了。”
顧清寒手指一頓，淡淡說道：“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的算，是大姐說的算。”
顧聽笙哇的一聲大哭，終於忍不住撲到了顧清寒懷裏。
憋了一夜的委屈如山崩一般，淹沒了她所有的聲音。
顧聽笙哭得很厲害，寢宮外都能聽到她的哭聲。
顧安安默然站在廊下，久久都沒有動一下。
顧清寒拍了拍顧聽笙的後背。
能哭出來就好了。
如果顧聽笙一直憋在心裏，那纔是永遠過不去。
“再說了，誰說你沒有資格？”
顧清寒溫聲說道：“我顧清寒的妹妹，世上沒有一個人能高攀得上。你喜歡誰，那也是那人的幸運。”
顧聽笙搖頭：“我配不上……”
顧清寒打斷她的話：“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配不上誰！如果你喜歡的人連你的過去和傷痛都接受不了，那麼他也不值得你喜歡！”
顧聽笙怔怔然，還有這樣的道理？
顧清寒拍着她的後背，又拿藥慢慢給她抹上。
她若不曾到過陰曹地府，若是沒有遇見白子羨和其他幾個師父，知道天外還有天。
也一定會覺得女子本卑賤，是襯托男人的產物。
但是她走過一遭了，知道萬物生靈皆平等。
斷然沒有誰配不上誰的道理。
她慢慢說道：“本來就是這樣。再說了，誰規定了女人就一定要嫁給某個男人才行？”
“高興的話我賺它個金山銀山，位高權重，想喫酒就喫酒，想玩耍就玩耍，看誰不順眼就用金磚砸死他。這樣的生活不也挺好嗎？”
“既然你覺得沒資格喜歡，那好，那就不喜歡了，隨他去，行不行？”
顧聽笙死灰一般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
顧清寒：“有的喜歡可以放在心裏，也不一定非得到不可。”
顧聽笙點頭，她明白了。
她與陸無爲，這輩子或許都不可能了。
她沒有勇氣去問他，能不能接受她。
但是……
她可以默默的看着他，將這一份喜歡埋在自己心裏就好。
從此之後山高水遠，不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