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們踏上眼下這條十分熟悉的小路之後,父子兩人才齊齊鬆了口氣。
“娘嘞,可真嚇死個人。”
趙善林拍着胸脯,大喘了好幾口氣,語氣中滿是後怕。
跟着,他又徒然激動起來。
扭過頭,衝着坐在牛車上的趙福祥招呼,
“爹,你說,這事,周掌櫃不能騙我們吧,”
“不對不對,定金都給嘞,這事肯定是真的,”
“我,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銀錢,”
“周掌櫃,當真是大人物,一出手,就拿了這麼多!”
“咱們,咱們家是不是徹底發了啊!”
趙善林表情詭異,說出的話更是無與輪次,顛三倒四。
兩隻大手放在一旁一個勁兒的比比劃劃,看着坐在牛車上的趙福祥眼花繚亂。
無語的嘖了一聲。
雖然他心裏同樣激動,但他卻沒像趙善林這樣表現出來。
看着如此不穩重的大兒子,趙福祥雖知這樣在所難免,但他心裏仍嫌棄的不行。
皺皺眉,見趙善林越說越不知分寸,趙福祥不得不強行打斷對方說的話,低聲呵斥兩句,
“閉嘴,胡沁沁什麼!”
“嘴上沒個把門的,別在這裏亂說。”
兜頭一盆冷水,迎頭澆下,趙善林嚇得一激靈,瞪大眼睛看着他爹,嘴巴都忘了合上。
趙福祥又哼了一聲,臉色稍稍緩和一些,繼續道,
“遇事要多想,多思,不要總是這般咋咋呼呼,讓人瞧見了,沒得惹出麻煩,”
“況,這纔多少銀錢,你眼下因此就這樣激動。”
“來日,咱們家碰到這種買賣的機會不會少,你次次如此,買賣還要怎麼做?”
雙方買賣,你情我願,但過程卻不一定會和諧圓滿。
須知,利益最大化,纔是每個人最想幹的事情。
所以,在塵埃落定之前,都不能隨意分心。
不然,若買賣在緊要時刻,己方突然泄了底,平白損失的,可就是自家利益。
那可不行!
趙福祥神色暗涌,語氣嚴厲,話語中暗含的潛在意思不少。
尤其最近幾次買賣接連成功,更是讓趙福祥自信爆棚。
眼下他只覺得,像今日這樣的大買賣,來日定然還會出現。
也是想到了這些,趙福祥擔心來日會損失自家利益,這纔會忍不住訓斥趙善林兩句。
其裏面最多的,還是趙福祥的私心。
趙福祥有這樣的心思,趙善林卻不知道。
眼下趙善林見他爹訓斥,以爲是自己惹了氣,嚇得趕緊低頭認錯討饒,
“爹,我錯了,我這,這不是憋的太久,一時激動。”
“爹,您放心,下次再也不會了。”
“我保證,絕不亂說話。”
趙善林討好的笑笑,見他爹沒甚麼反應,訕訕的揉了揉鼻子,同時忍不住心裏慌亂,眼神飄忽。
這番驚慌失措的模樣落在趙福祥眼裏,他心裏不由得點點頭。
嗯,也算是達到了目的,趙福祥見好就收。
咳了咳嗓子,繼續道,
“不過,你自己今後要多加註意。”
“平日裏,你表現不錯,但爲人處世,太過軟弱,底氣不足。”
“以往,家裏沒甚麼本錢,我也不好多說,得過且過。”
趙福祥半眯着眼睛,語氣之中竟多了一絲惆悵與認命。
他看着眼前這個家中最大的兒子,不自覺的恍惚一瞬。
趙福祥不是沒想過,板正趙善林的自身性格。
可惜,年輕時候的雄心壯志被生活中的雞毛蒜皮磨滅,巨大的階層差距讓他再提不起任何興致。
李氏一介婦人,眼界有限,又能懂什麼。
本該如此庸碌一生,結果,倒是陰差陽錯。
眼下,到底是不一樣了。
摸着懷裏的地契和銀票,趙福祥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揉了揉眉心,在趙善林惴惴不安的視線中,趙福祥繼續道,
“老大,你可知咱們眼下,已經今時不同往日。”
見他爹問他,趙善林連忙點頭,“自是知曉,爹,這不就是因着家中的買賣。”
心裏隱隱猜測到了他爹說出此番話語的含義,趙善林神色緊張的舔了舔乾澀的嘴脣,懷裏就像是踹了一個兔子,一個勁的跳個不停。
“咚咚咚……咚咚……”
趙善林盯緊趙福祥的脣角。
趙福祥嘴角張張合合,卻是說出了他最想聽的答案,“嗯,你說的不錯,這是主要原因。”
趙福祥沒有否認這個事實。
實際上,他接下來要說的這些兒話,放在眼下這個時間,不太合適。
但興之所至,話到嘴邊,不說倒是矯情了。
趙福祥心裏曬笑一聲,暗罵自己是個老糊塗。
長子,又有嫡孫。
不出意外,將來定是要繼承家業。
他眼下多說說,多教教,又有什麼不對。
總好過,冷眼旁觀,等將來分家,鬧得家中幾個兄弟骨肉離心纔好。
……
心裏給了足夠的說服理由,趙福祥眼神變幻,開始將自己的心思仔細說與趙善林聽。
“你也知,家中買賣不錯,加上這次,更不同凡響。”
“有了家底,自身的底氣就要顯露出來,不然,畏畏縮縮,膽小怕事,久而久之,便不成樣子!”
“等將來,分家之時,你手握家中大半家產,行事怯懦,又怎的能夠撐起我們趙家的門楣。”
趙福祥這話,卻說的重了。
咣噹一聲,像是一把重錘,狠狠地打在趙善林的腦袋上,直將其敲的暈頭轉向。
但他的話卻沒甚麼錯,在古代這樣注重嫡長的大環境下,長子嫡孫,趙善林一家全都佔了全乎。
不出意外,等將來趙家兄弟分家,趙善林一人,起碼能分的家中大半的家產,加上趙福祥和李氏也會隨着他們一家生活的補貼,算下來,可是一筆天文數字。
之前趙善林還不覺得,眼下家裏做了買賣,又賺了大錢。
腦子裏冷不丁的聽到分家,便不自覺的琢磨起來。
他本就是嫡長子,自身在沒個甚麼想法纔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