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之傾 >第二卷 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第四十五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此時那位面相頗古的老人,許是微微低頭的原因面容顯得有些模糊。只面色肅穆卻眼簾微垂,只用餘光微微瞥向對面那人的掌心。

    而那位鶴髮童顏的道人,身披一件七星法袍,左手托腮,鬆鬆垮垮的坐着。看似漫不經心,眼睛卻盯着自己右手的掌心,聚精會神,十分專注。

    童顏道人的右手微微伸在半空之中,掌心向上,掌心上卻有一小團霧氣在緩緩流動,霧氣若隱若現,除此之外倒看不出什麼異常。可道人竟然就保持這個姿勢認認真真的看了一炷香之久,又似乎從中發現了什麼,微微皺起了眉頭。

    面相頗古的老人注意到了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終於擡起了頭,若是餘良在此便會覺得這個面容有些似曾相識。老人面露探尋的意味,卻並未催促只是耐心等耐。

    良久,童顏道人才長嘆一聲,散去掌中霧氣。

    老人終於開口,聲音卻有些沙啞“國師可有收穫?”原來這童顏的道人竟然就是離國國師,卻不知道這個老人是誰?

    國師搖了搖頭“看不透,似乎有人以逆天手段強行遮住了那少年的天機。若是強行窺伺,怕是會被背後之人察覺。”

    老人神情微凜,能夠隔絕這位國師的窺探,讓其感到忌憚的人,這世間似乎屈指可數。

    國師微微嘆氣問道:“說起來,你曾經親自去看過那少年,可看出什麼異常?”

    老人微微思索也搖頭露出個苦笑“所學頗雜,武夫體魄,懂得不少道門和佛家祕法,似乎和劍閣也有些關聯。原本想出手試探,卻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便沒有出手。因此也只能瞭解這麼多,看不出具體跟腳。”

    國師微微點頭“所幸你沒有出手,現在放這少年身上的目光實在是多了些,還是儘量低調些。特殊時期,你也不要做太多小動作了。”

    老人點頭應是。

    國師又有些微惘的看向穹頂的那片星空,目光似乎穿過其間到了千萬裏之外。

    喃喃自語“我等的實在太久了啊”又微微皺眉,不知道爲什麼自從那少年進入洛陽自己就一直心神不寧,也不知道他是巧合路過,還是順着冥冥中的某種指引來到洛陽。若是其他時候自己或許會不惜代價的嘗試動他一動,現在卻無暇他顧,只能靜觀其變了。

    -------------------------------------

    離染也在擡頭仰望,目送那隻青鳴鳥升入空中,迅速的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然後消失不見。才低下頭看着手中的符紙,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果然還是不行,明明都跟按照書中記載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卻根本不能用。難道真像老師說的那樣我只適合修習五行術法嗎?”想了想將這張報廢的符紙揉成一團扔到一邊,又從旁邊取出一張新的嘗試起來。

    這隻青鳴鳥嫺熟的越過重重阻礙,又悄無聲息的落到一處院子裏。院子很是尋常,只是普通人家的宅子模樣,看着不大,院子正中間有一個石制圓桌。一個略顯富態的中年人坐在桌前,桌上擺了一個冊子,看樣子像是一本賬簿,男人正在低着頭聚精會神的查看,手中捏了杆筆,時不時還會咬住筆桿子皺眉沉思一會兒。

    這隻青鳴鳥正落在圓桌之上,“啾啾”的叫了兩聲,打斷了男人的沉思。男人這纔回過神,擡起頭露出個憨厚的笑容,這男人,正是吳意。

    吳意取下綁在鳥腿上的字條,隨意的取出一粒小藥丸餵給它,青鳴鳥才歡叫一聲飛回了自己的窩,確切的說,這個宅院其實就是它的窩,吳意只是個客人而已。

    吳意小心的讀過字條,又小心的燒掉,才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唉,麻煩啊!”

    吳意起了身,走到院子一個隱蔽的角落,這裏有扇上鎖的門。吳意取出鑰匙打開鎖,推開門,便進入了另一個院子裏。這個院子纔是吳意的窩,或者說其中一個窩。吳意整理了下儀容,露出那副標誌性的憨憨笑容,穿過院子往前走去,院子卻又於一座樓宇相連,正是一座太平客棧。吳意穿過後堂,穿過前廳,到了街面上,又隨意的買了些新鮮的瓜果,一路不斷都有人友好的跟他打招呼。便是不認識的,看到他憨厚的笑容多半也會點頭致意。若是稍微相熟些的略微想下日子便會笑着開口問道“吳掌櫃又去文廟還願啊?”吳意便會笑着點頭,或許還會稍作停留與那人嘮嘮家常。

    “吳掌櫃”爲人親和憨厚,樂善好施是大家公認的。每個月初又都會去文廟上香還願,說是感謝文聖老爺保佑自己發了家,人們便會讚一聲吳掌握念情不忘本,也就更願意與這樣的好人親近一些。

    洛陽城只有一座文廟,不如何恢弘,卻是文氣極重且香火不絕。因爲這座文廟坐落在洛陽書院裏。

    以洛陽爲名可想而知這座書院必然不凡,也確實不凡。洛陽書院是離國最大的學院,也是離國讀書人心中除了浩然學宮之外的聖地。書院的山長是一位曾在浩然學宮擔任祭酒的極有名望的老夫子,而“讀書郎”吳用也就在此求學。其實說求學不太準確,以吳用的才學,在這裏擔任個先生也是夠用的,只是被他拒絕了。而吳用在書院裏也多是自修,頗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意思。

    既然是書院總少不了朗朗的讀書聲,只是最近多了一些不太一樣的聲音。吳意腳步略緩,便有一些零碎的爭執抱怨傳入耳中。

    “聽說清平公主會在匯賢雅敘舉行詩會,還邀請了不少青年才俊參加,書院好像就有一些君子收到了邀請。”

    “別提了,我聽說都是爲了宴請那個小余先生,我們這些人不過是錦上填的花罷了。”

    “不會吧?雖說那位小余先生的書確實不錯,可並未聽說有如何出衆的詩文傳世啊?清平公主也未免也太看輕我離國才俊了。”

    “小余先生的詩文還差?你有沒有認真拜讀過那本《紅樓》。‘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多少辛酸道盡其中,我看你纔是不學無術。”

    被駁斥之人面色漲紅,卻無言反駁,想了想又據理力爭“我離國才俊又哪裏差了。就說我洛陽書院的吳用,可是近百年來最年輕的君子,若不是隻醉心於讀書做學問名氣又哪裏會比那個小余先生差了。”

    那人卻搖頭晃腦“都說吳用博聞強識,可是他又是個寡言甚至無語的,具體有多少才學我們又如何得知?”

    又有人說道:“我倒是聽說小余先生新做了一首小詩被清平公主裱起來掛在房中,你們聽聽看‘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如何?”

    衆人皆是愣然無語,良久纔有人輕嘆一聲“確實大才,只這一首小詩就羞煞我等。只是聽着卻好似有未盡之意。還有爲什麼是北方?又是哪位佳人能得此讚譽。”

    便聽那人又低聲說道“這首小詩是永寧公主府傳出來的。”

    衆人皆面面相覷,還有人冷哼一聲“無禮之徒,永寧公主也是他能覬覦的!”

    又有老成持重的聲音插嘴“你們只看到了他的詩才,我卻覺得此人涉獵頗廣,是個全才。不知道對那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作何感想?”

    衆人微微一愣,剛想說些什麼轉頭一看才驚叫一聲“啊,先生,你怎麼......”

    那聲音冷哼一聲“我看你們不專心讀書,整天操心些沒用的。若是你們能有如此才學又如何不愁成爲別人座上之賓,又何須在這裏嚼舌頭。罰你們回去抄寫《好學》三百遍,寫不完不許出門。”

    衆人隨即哀嚎一片。吳意隨即會心一笑。

    那位夫子對着吳意微微點頭,雖說讀書人不恥逐利的商賈,這位還是有些不同的,名聲極好,又經常來文廟上香叩禮,時間久了也便眼熟了。吳意趕緊躬身回禮,那位夫子卻也未作寒暄轉身回了屋。

    吳意微微鬆了口氣,走進文廟恭謹的上了香,行了禮,又靜立片刻才轉身退出。臉上又掛上那副憨厚的笑容,心裏卻已經在回想剛纔聽到的對話暗暗想到“詩會嗎?”腳下卻並未停歇,只是不經意的瞥向院裏一個幽靜的角落,那裏坐了一個人。

    一個讀書人,一個“讀書郎”吳用,洛陽書院的人都知道吳用喜歡坐在這裏讀書,因此這裏便成了他的一塊淨土。

    吳意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似乎卻也沒什麼想法。一個是大學士之子,一個是市井小民靠着運氣好才發了家,一個是飽讀詩書頗有才名的讀書人,一個是整天圍着錢財利益打轉的商賈,即便很巧的同姓想來也是不會有什麼交集的,當然也不應該有什麼交集。

    許是看書太過專注,吳用有些面無表情,或許是想到了什麼煩心事,身子也有些僵硬。

    吳意的目光一觸即收,未做停留,看不出任何異樣,邁步的距離,呼吸的長短都絲毫未變。只是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不知道爲什麼看起來卻是笑意更重了些。

    吳意走出書院的門,擡頭看了看天光,輕讚了一句“真好。”

    晴空萬里,豔陽高照,確實很好。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