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杜姨娘大大方方地迎上了老夫人投來的目光，心裏卻有些忐忑不安。
一來，她沒有想到雲霜居然真的生下了老爺的孩子。
二來，她沒有想到這孩子會落到芍藥手中。
原本她能夠一石二鳥，除了秋雲和雲霜。
但是現在看來，這個雲霜還真是個麻煩精。
芍藥按着老夫人的話，擡起頭來。
她本就生的清秀，加之因爲恐懼而平添了幾分柔弱，令人頓生憐憫之心。
“老夫人，奴婢不敢欺瞞。”尾音發着顫，兩隻手互相握着。
芍藥的全身都被不安所充斥着。
寒冷的夜，既柔和，又莊嚴。
那飽滿的墨藍，彷彿一潭清水流淌到了天上，洗滌了遮擋住月光的陰霾。
老夫人坐在下人搬來的圈椅上，一手拄着柺杖，另一隻手放在椅子扶手上。
月光迎着她的面龐照來，給她原本就老邁的臉添上了些蒼白。
那雙下凹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定睛望着芍藥，彷彿要窺探她的內心。
院子裏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沒了聲。
就連葉國公也恭敬而耐心地等着老夫人發話。
他對這個母親是又敬又怕。
如今府中一夜間出了這麼多荒唐事，想必母親一定很生氣。
比起其他人，葉卿顏更多感到的是平靜與期待。
整件事如果由老夫人出面解決，會明朗得多。
前世，她這個祖母不是不知道秋姨娘背地裏所做的骯髒事。
但爲着國公府的興衰，老夫人一直是置若罔聞。
老夫人縱容着秋姨娘，不止是因爲秋姨娘孃家的權勢，也恐怕是從秋姨娘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她也是從一個姨娘，慢慢爬到了主母的位置。
其背後用了多少手段，只有她自己清楚。
老夫人實際上並不像表面這樣平靜。
她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拄着柺杖的手在顫抖。
雖然這麼些年，她一直待在湘園，很少管府中內務。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會任由那些人在府中亂來。
不管是秋雲，還是其他什麼人。
如果只是用些小手段爭寵，她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這些人若是敢將她當作傻子來愚弄，那就真是觸碰到她的底線了。
何況今晚，居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國公府的子嗣身上，真是罪大惡極
“我問你，此事是你一人所爲，還是受人指使。”
老夫人終於出聲，令院子裏的氣氛越發冷凝壓抑。
芍藥不敢有所猶豫，立馬回答道。
“奴婢不敢，老夫人饒命，是杜姨娘，杜姨娘讓奴婢換的孩子”
“我沒有老夫人，這婢女誣賴妾身”杜姨娘着急辯駁。
早在芍藥開口前，杜姨娘就感覺到不對勁。
所以，當芍藥“供出”她的時候，她反倒不覺得意外，只是覺得氣憤。
究竟是誰指使芍藥陷害她
但是她這個時候不能慌，一定要穩住。
只要她打死不承認，僅憑一個婢女的話，根本定不了她的罪。
芍藥跪在地上，全身抖得好像篩子。
她哆哆嗦嗦着說道。
“老夫人，奴婢沒有誣賴任何人。
杜姨娘早就計劃好，讓奴婢在雲霜生產的時候，換走她的孩子。
她還威脅奴婢，如果奴婢不照做，她就要殺了奴婢”
聽到芍藥說的有鼻子有眼，杜姨娘立馬斥責道。
“芍藥你在胡說什麼，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到底我哪裏對不住你，你今日要這等陷害於我”
芍藥一副被杜姨娘嚇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對着地猛磕頭。
“老夫人救我，奴婢不敢撒謊，都是杜姨娘指使的。
橫豎都是死，奴婢今天也不敢再欺瞞了，杜姨娘說一套、做一套，她”
杜姨娘生怕芍藥把之前所有的事都抖出來。
她馬上打斷了芍藥的話，故作溫婉地開口道。
“老夫人、老爺，妾身自問不能夠做到讓所有人滿意。
若是有人鐵了心地要誣賴我，我辯解得再多也沒用。
但是我相信，老夫人您明察秋毫，一定不會讓妾身蒙受不白之冤。”
葉卿顏認真地聽着杜姨娘所說的每一個字。
這種時候還能如此冷靜，不愧是韜光養晦了十幾年的杜姨娘。
杜姨娘將老夫人擡高，必定會讓老夫人在情感上多少偏向她些。
但是這一招，用一次可以，用多了只會適得其反。
芍藥爲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慌張忙亂地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她那兩截手臂上，有各種各樣的傷痕。
勒痕、燙傷、戳傷、刺傷
或青或紫，觸目驚心。
衆人看向杜姨娘的眼神夾雜着震驚與怪異。
老夫人看到這婢女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模樣，臉色越發嚴肅起來。
虐待下人這樣的醜事，居然會發生在國公府。
縮在一邊的秋姨娘看到杜姨娘被婢女所出賣，心中樂極。
如果不是杜氏，她也不會弄成這個樣子。
這一切，都怪杜氏這個賤人。
杜姨娘表現的非常坦蕩，甚至臉上的溫柔之色不減反增。
“老夫人，我沒有做過。沒有傷害過婢女，也沒有指使任何人偷換孩子。”
蘇姨娘陰陽怪氣地問道。
“杜姨娘，你說你沒做過，這可婢女身上的傷要怎麼解釋。
難道這婢女會爲了冤枉你，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嗎”
芍藥一副被杜姨娘欺壓已久的模樣，極爲痛苦地抽泣着。
葉國公聽到婢女的哭聲就心煩。
他想要弄清楚的是誰要弄走他的兒子。
至於什麼姨娘苛待下人的事，根本就不重要。
他對着芍藥怒吼道。
“你這混賬東西，我再問你，究竟是不是杜姨娘指使你偷換孩子”
“是，是杜姨娘”
看到葉國公如此心急，老夫人眉頭忽皺。
拔出蘿蔔帶出泥，看來，海棠苑的水很深哪。
葉國公怒氣衝衝地走向杜姨娘，指着她的鼻子大罵。
“你這個毒婦，居然敢動我的兒子”
杜姨娘看到葉國公揚起了胳膊，並不躲避。
但是，幾乎就在葉國公的巴掌碰到她的同時，她提前往後一倒，如同是被葉國公扇倒。
實際上，葉國公的狠力並未甩到杜姨娘身上，只是指尖擦過她的耳朵。
看到杜姨娘借力躲避，葉卿顏眼底深藏冷然笑意。
杜姨娘倒地後，一臉驚恐而委屈地捂着自己的半邊臉，委屈而憤懣。
“老爺，您難道寧願相信一個婢女的話，也不願相信妾身嗎
您就連一個辯駁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說這話的同時，杜姨娘兩眼含淚，另一隻手揪着自己的衣襟，表示心痛無比。
葉國公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武斷。
但是他又抹不開面子，便抵着一口氣，質問道。
“那好我讓你說，爲何你的婢女會抱走我的兒子”
杜姨娘淚眼汪汪地站起身，趙嬤嬤順勢扶住了她。
“姨娘，你沒事吧”
“沒事。”杜姨娘聲音溫和，依舊是那個不爭不搶的性子。
老夫人就坐在椅子上，靜觀其變。
同時，她也覺得這個婢女的話不能盡信。
栽贓陷害的事不少，做假證也是極有可能，且聽聽這杜姨娘是個什麼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