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良嬪侍寢,又得了皇上不少賞賜。
老皇帝溫軟在懷,將於宴會上所遇的糟心事拋在了九霄雲外。
華熙殿一室旖旎,縱情聲色。
另一邊,葉卿顏從宮中回府已是晚上,葉芳菲和杜姨娘並未來得及找她麻煩。
竹苑中,杜姨娘眼看着葉芳菲拿字帖出氣,想攔也攔不住。
“葉卿顏那個賤人,她騙了我們她騙了我們”
“菲兒,娘是怎麼教你的,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污言穢語來”杜姨娘有些怒其不爭,但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也是一肚子火。
“嗵”
葉芳菲將琴給砸了,髮絲散亂地披在肩上,嫉妒的心,令她發了瘋。
她手背上青筋跳出,原本溫婉嫺靜的臉,被恨給扭曲了。
“姨娘,你說過的,你說我馬上就是國公府的嫡女,爲什麼葉卿顏還好好地坐在嫡女的位置上,爲什麼她要霸佔着我的位置”葉芳菲抓着杜姨娘的胳膊,語氣狠戾,不管不顧。
杜姨娘也從未見過自己的女兒這般失控過,想着她應該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她只得安撫,“菲兒,你放心,姨娘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嫡女的位置本該就是屬於你的”
“對,沒錯,嫡女就該是像我這樣的”葉芳菲像是堅定了什麼似的,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和衣裳,長呼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照着銅鏡,對着鏡子展出溫婉的笑容,與這一地的狼藉很不相襯。
她剛纔真是太沖動了,若是被別人瞧見她那副醜惡的模樣,定要傳閒言閒語的。
得知葉卿顏恢復了容貌後,老夫人將她連夜喊去了湘園。
在湘園坐了兩盞茶的工夫,她不是沒有覺察出老夫人的試探。
但她都搪塞過去,並且明確告知自己的臉會好,都是因爲用了楚王給的藥。
宋承確實給了她不少藥,老夫人安排在府中各處的眼線也都彙報過,因此老夫人便沒再追問下去。
加上夜已深,老人家也沒有那個精神和她磨,便將她放回了蘭苑。
離開湘園前,她去偏院看望了還在調養的母親。
大夫人的身體逐漸好轉,這令葉卿顏得了安慰。
總算,這次的藥沒有問題。
見到女兒,大夫人的睏意全無,拉着她說了許多話。
“顏兒,你就要嫁給璃王了,這些細軟,都是我出嫁的時候你外祖母給我的,現在我傳給你”
“夫人,小姐的嫁妝可多哩,您這些還是自己收着吧。”秀兒伺候大夫人時間久了,便也多了幾分坦率。
全城的人都知道,北燕世子送給大小姐的那些嫁妝富可敵國。
但是大夫人即便知道,也還是堅持要儘自己的心意。
葉卿顏拗不過,便表面上收了。
但是臨離開前,又偷偷交給了秀兒,讓她幫母親保管着。
對於大小姐的這份信任,秀兒受寵若驚從來沒有主子讓下人幫着保管東西的,還是些金銀細軟。
回到蘭苑後,葉卿顏將暗處的柳無澈喊了出來。
“鎮遠侯府有異樣麼。”
“並未發現什麼。葉小姐,您是不是多心了,侯府守衛多,怎麼還要安排我們的人過去保護白小姐呢”
葉卿顏凝望夜空,想着倒希望是她多心。
“再派幾個暗衛過去,讓人日夜盯緊。”
“啊還要再派人過去啊,葉小姐,這事兒要不要跟王爺稟告一聲啊”
另一邊,主屋內,葉卿顏離開湘園後,風娘忍不住議論道:“老夫人,奴婢覺得,大小姐好像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老夫人望着黑黢黢的院子,沒有一點燈火,意味深長地說了句。
“偏院那邊,讓人盯着些,可別說我老太婆虧待了自己的兒媳。”
“老夫人,恕奴婢多嘴,其實蘭苑已經修繕得差不多,大夫人一直住在湘園,總是不太合適的。”
老夫人那半睜着的眼睛緩緩地、無力地眨了幾下,夜已深,她也稍稍鬆懈了。
“回蘭苑作甚,難道我這湘園還養不起一個病秧子麼。
“老夫人,大小姐不像是會折騰的,奴婢倒是擔心那鎮遠侯會過來鬧。”
“未雨綢繆總是好的”老夫人轉動着手中的佛珠,話鋒一轉,“雲霜那院子可有什麼動靜。”
“雲姨娘奶水不夠,讓奶孃帶着小少爺,她倒也安分,平日裏不出院子。”
“安分點好,若是不安分,秋雲就是她的前車之鑑。”
一想起秋雲那個賤人,老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
居然敢給她下毒,給她那些刑罰都算是輕的。
風娘忽然想起了什麼,對老夫人恭聲提醒道。
“老夫人,奴婢聽說,老爺打算讓人去鄉下接二小姐,若是二小姐回來,瞧見秋姨娘被關在”
“蔓兒那丫頭的瘟疫好了麼,震南這麼着急接她回來”老夫人站起身,想要在睡前活動活動筋骨。
風娘一邊扶着老夫人,一邊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鄉下有治療瘟疫的土方子,所以老爺纔會將二小姐送去。
聽說是楚王派人催了,老爺爲了將二小姐嫁入楚王府,才急急忙忙要把人接回來。
本來早就去了的,但是這幾日城外鬧饑荒,耽擱了。”
老夫人“嗯”了一聲,思索了會兒,冷冷地反問道。
“你說,難道就秋雲現在那個樣子,還有人認得出她來麼”
風娘心中一顫,也許是想到秋姨娘現在的“尊容”,背後發涼。
秋姨娘早就被毀了容貌,而且手腳也都廢了,恐怕就算是親生女兒,也認不出她來。
老夫人幽幽地補充了句:“若是還不放心,那就再給她弄得面目全非些。”
“是,老夫人。”
當晚,後院的柴房內,雖然沒有聲響,卻滿了血腥。
一個被折磨得沒了人形的“怪物”,躺在血泊裏,存留着一口氣,久久不願閉眼。
此人便是秋姨娘,沒了以往的傲氣,苟延殘喘着。
如果不是爲了等蔓兒回來救她,她這口氣早就斷了。
母女連心,她有感覺,她的蔓兒要回來了。
只要蔓兒回來,她就有救了。
她發誓,只要她能夠出去,她定要將那些折磨她的人扒皮拆骨,放到油鍋裏煎炸
翌日,葉卿顏收到了璃王派人送來的嫁衣。
院子裏的幾個婢女顯得比自家小姐還要激動,將嫁衣打開來瞧了。
那鮮紅的嫁衣,如同被血浸染一般,帶着嗜血入骨的侵略美,正如宋凌煊眼中的葉卿顏。
那種侵入骨髓的美豔,如同附骨之疽,怎麼都揮之不去。
嫁衣所用的料子是上好的血蠶絲。
將幼小的蠶種用紅桑葉餵養,成年後吐出來的絲便是血紅色的。
血蠶絲本就是正紅,不需再進染缸浸泡染色。
因此,用血蠶絲製成的衣裳極好看,不會褪色,而且能夠保存許久。
衣裳面上的圖樣並不複雜,很容易就辨認出是一隻合歡鳥。
鳥身幾乎佔據了大半個前衣裳面,鳥頭昂揚向上,鳥尾如同向下紮根的古樹根系,順着衣面延伸,幾乎要到後衣裳面。
乍一看,儼然就是一隻涅槃重生的火鳳凰,通體金色,唯獨那眼睛是用墨色絲線繡成。
只有皇后的衣裳面上才能夠繡鳳凰,而這合歡鳥,便是僅次於鳳凰。
但是就難易程度而言,要繡上一隻合歡鳥,甚至比繡上一隻鳳凰還要費時間。
其中最耗時的,便是鳥尾。
考慮到其耗時性,宮中繡娘早已不鏽合歡鳥。
葉卿顏看着那隻靈活生動、栩栩如生的合歡鳥,修長的手指不經意地劃過衣裳面。
站在這鮮紅的嫁衣面前,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前世穿上嫁衣的情形。
那時,她比現在更加激動、更加緊張。
她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女,期待着嫁給心愛之人,與他白首一生。
選擇穿上嫁衣,便是定了一輩子。
這輩子,不論貧富貴賤,她都要跟着那個男人。
諷刺的是,前世她選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