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中，慕容瑾坐在窗邊，思緒遠飄。
這雨，讓她想起了以前在陵城的日子。
那時候，他們的日子是那樣安寧美好，雖然艱苦，雖然時常要逃命，但她知道，她的夫君一直都在她身邊，任何時候都不會拋下她。
在陵城，他身邊只有她一個女子。
但是現在，回到皇城，她的夫君會有其他女人。
王爺和封家小姐的婚事已經定下，只等封家小姐及笄。
正妃的位置是封瑤霜的，雖然她不在乎名分，卻在乎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給了別人。
除了封瑤霜，秦王府還會有其他女人。
尤其是在二皇子造反被處死後，朝中大臣紛紛巴結於夫君，要將他們的女兒、孫女送進秦王府。
這些事，雖然夫君沒有同她說過，但她都曉得。
她什麼都曉得，只是她不鬧不爭，是盼着她的夫君會對她心存愧疚。
婢女環兒看到慕容瑾坐在窗邊發呆，眼神空洞無光，便擔心起她來。
“夫人，雖說一場春雨一場暖，但現在下着雨，外面正涼呢，極容易感染風寒，奴婢這就幫您把窗戶關上。”
環兒正要動手關窗，卻被慕容瑾給阻止了。
“別關，就讓我看着這場雨，看它究竟要下到何時”她的聲音有些飄渺，如同輕煙一般飄向了遠方。
環兒雖然不知道夫人爲何無聊到要看雨，但還是沒有關上窗戶。
不多時，有個侍衛前來稟告。
“夫人，丞相大人來訪，此刻正在府外等候。”
咚
一聽是父親來了，慕容瑾下意識地一個反應，拂倒了窗邊桌上擺放的新鮮瓜果。
瓜果滾到了環兒腳邊，緩緩停下。
慕容瑾轉而看向那前來稟告的侍衛，對着他吩咐道。
“先將人領去前廳，我稍後便來。”
說話間，她已經站起身，迅速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和髮飾。
環兒看到夫人如此急忙，便想要上前幫忙。
“夫人，奴婢替您更衣。”
前廳內，慕容正板着臉，不苟言笑。
上茶的婢女見到這位權傾朝野的丞相大人，個個斂聲屏氣，不敢發出什麼聲音來。
等了不一會兒，慕容瑾便到了。
她對着慕容正行了個微禮，“見過父親。”
慕容正依舊坐在位置上，並未起身，對於慕容瑾的所行的禮，也是彷彿沒看到的模樣。
慕容瑾屏退了前廳內的婢女，父女倆單獨說話。
“父親，王爺還未回府”
“我不是來找秦王的。”慕容正打斷了慕容瑾的話。
他緩緩擡眼，看向坐在對面的慕容瑾，隨後沉聲問了句。
“爲父是要提醒你，可還記得當年我要你答應我的事。”
慕容正的眼神中沒有片刻的慈父柔光，而是一片漠然。
聞言，慕容瑾甚至能夠猜出父親來秦王府的目的。
她微微垂首，低聲回答說。
“女兒當然記得，父親要女兒待在大皇子身邊，成爲大皇子的妻子。”
慕容瑾的聲音如同蚊蚋，來自於她沒有完成承諾的心虛。
“我不惜假裝與你斷絕父女關係，將你從族譜中除名，你可知是爲了什麼。”
在慕容正的質問下，慕容瑾微微嘆了口氣，道。
“是爲了讓大皇子一輩子對女兒心存愧疚。”
“我爲你鋪好了路，你呢，有沒有好好去行。
你跟了大皇子這麼多年，卻沒能爲他生下一個兒子，現在，也怨不得他會娶別的女人。
二皇子死後，皇上準備冊封秦王爲太子。
如果你有個兒子，正妃之位毫無疑問會是你的。
秦王很快就會是太子，他身邊的女人會越來越多，而你，生不出孩子，早晚會被其他女人取代。
那你說，我費了這麼大工夫把你安排在大皇子身邊有什麼用”
慕容正一直壓抑着自己的怒意，臉色脹紅。
轟隆
一記悶雷，令慕容瑾的心裏一緊。
她不敢擡眼看父親的眼睛，因爲她的父親向來嚴苛。
當年，父親不顧她和璃王殿下有婚約，讓她接近大皇子。
之後還讓她和大皇子私奔，假意將她驅逐出慕容府。
那時候起，她就知道往後餘生，不止大皇子要帶着對她的愧疚，她同樣也要帶着對大皇子的愧疚。
因爲起初，她便是另有目的地接近。
雖然她是真心，但也無法抹去她在他們這段感情上所留下的污點。
她知道父親想要的是什麼，父親想要的，是慕容府的長盛不衰，是和北燕軒轅一族同樣的榮耀。
所以父親要將她送到大皇子身邊，之後又將她的妹妹汐兒送進太子府做太子妃。
和其他大臣一樣，父親一直知道皇上寵愛大皇子，皇上心裏的儲君人選一直是大皇子。
所以父親這算是爲自己做好了兩手準備。
果然，都如父親所料，大皇子靠着司馬一族的勢力東山再起，這也證明了，父親當年的決定沒有錯。
患難中的感情彌足珍貴，在大皇子遭遇患難時，是她慕容瑾陪在他身邊，這份感情，是割捨不掉的。
因此，她在大皇子心裏的位置纔會不一樣。
父親原本的打算，便是有朝一日大皇子做了太子，她便是太子妃，之後便是皇后，他便是國丈。
但是往往人算不如天算。
父親不會算到，她很難受孕，在外那些年，他們經常遭遇追殺，她兩次流產。
他不會算到，她第三次流產後，並非難以懷孕，而是再也無法懷孕。
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女子，無法完成他所願，成爲齊國的皇后。
慕容瑾很是悲涼地笑了，她擡頭看向對面的父親，聲音微帶着哽咽。
“父親，你面對現實吧，我不可能做太子妃，不可能做皇后了。
因爲我，再也沒法生下王爺的孩子了”
她幾番掙扎之下，還是說了實話。
父親早晚會從別人口中知道此事，倒不如她先說了。
慕容正難以置信，並且鐵青着臉。
“你說什麼”
顯然，他的震驚多過於憤怒。
領完，再次看向慕容瑾的目光，夾雜着幾分不忍和心痛。
他以爲是傷了身子，那以懷上，沒想到竟是再也沒有可能。
這就如同在告訴他，他再也不可能當上國丈，慕容府不可能像軒轅一族長盛。
他緊握着拳頭，將茶几上的茶杯猛地掃了下去。
嘭
手背上沾了滾燙的茶水，慕容正依舊面不改色。
他盯着慕容瑾良久，緩緩吐出一句：“爲父會給你找大夫”
終究是他的女兒，他不想將她逼得太緊。
他自認爲和那些賣女求榮的人不同，如果瑾兒不喜歡大皇子，如果汐兒不喜歡二皇子，作爲父親的他，也不會強迫她們。
這些年，他不是沒有擔心過瑾兒的安危。
他知道皇后和太子會想方設法地謀害大皇子，擔心瑾兒也會遭到牽連。
沒想到，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可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讓瑾兒和大皇子私奔。
除了因爲那是皇上寵愛的大皇子，是極有希望在日後登上皇位的大皇子，還有就是因爲那是他的女兒愛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