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晚鏡的質問，流景眸光微楞。
只是不過一會兒，他理所當然地冷笑道。
“殺人就是殺人，會有什麼理由。她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女魔頭”
晚鏡苦笑着搖了搖頭，露出了非常同情的眼神。
“流景，你可真是可憐。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人當了刀子。
我告訴你吧，自以爲正派的風神谷，當年爲了搶奪蠱王，祕密刺殺主子。
主子臨盆當晚，被逼到了萬華山山巔。
是夜莊主拼死保護的主子。
你那位好掌門親口承認，他因爲嫉妒，利用江鶴來給夜莊主種下了毒蠱。
也正是因爲如此，夜莊主無法抵禦刺客。
也正是因爲如此，夜莊主被宮雲修所害。
主子當年，一夜之間失去了這個世上最愛的夫君，還失去了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你覺得，她會放過宮雲修，會放過風神谷麼。”
流景對當年的事並沒有記憶，因爲當年，他也不過是個五歲多點的孩童。
他只知道，那日，風神谷血流成河，祁嫣兒一身紅衣，臉上都沾染了風神谷弟子的血。
聽到晚鏡方纔所說的真相後，流景一動不動地怔在原地。
他沒有說話，一直沉默着。
晚鏡知道他已然無話可說，示意身後的侍衛將牢門打開。
“你走吧，主子說了，要將你趕出去。
以後，你不再是長公主府的右護法。
追捕風神谷餘孽的通緝令，對你同樣有效。
希望日後，不要讓我再遇上你，否則我定會將你捉拿。”
流景被廢了內力後，嘴角含着血，離開前，詢問晚鏡。
“尊上你們把尊上怎麼了”
“你還想着要救他麼，讓你走，就少在這裏廢話”晚鏡也怒了，一道掌風揮去，將流景整個掀翻在地。
流景的背撞在了牆上，踉蹌着爬起身。
他擡起胳膊，擦了擦嘴角的血，對着晚鏡決意道。
“我還會回來的。你們現在不殺我，我就會拼了一切的救出尊上。”
晚鏡一腳朝着流景的心口踹去，用了九成的功力。
“好我等着你，等着你回來送死。”
沒想到，流景是一個如此忘恩負義之人。
她原本以爲，告訴他真相，他至少會有所思索。
當年風神谷被滅門，都是因爲宮雲修這個卑鄙小人刺殺主子在先。
流景被晚鏡所傷，眼底隱着一抹釋然。
他離開了地牢，臉上浮現複雜神色。
其實他是故意激怒晚鏡的。
他想要讓晚鏡傷他傷得更重些，這樣他才能夠安心離開。
九月初三那晚，他走火入魔，殺了不少府中的侍衛。
他欠下了不少人命，應當要償還的。
其實他只是想要按照尊上所說的挾持葉卿顏，得到她體內的蠱王。
他真的不想殺人，尤其是府中的侍衛。
那些人中，有不少都是以前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殺了他們，而且還背叛了主子。
其實他這些年一直很糾結，很矛盾。
他覺得自己裏外不是人。
對主子，他一直盡忠職守，沒有半分懈怠。
但他的身份，註定了他是要做一個叛徒的。
“右護法這是要離開了麼。”
流景低着頭，看到前面投下一片陰影。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他微微怔神，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來人。
葉卿顏正是因爲聽說了流景要被趕出府，這纔在地牢外等着。
流景對着葉卿顏行了一禮，卻被她用語言制止。
“以後，你就不再是長公主府的護法，我既然不是你的主子，你也就不用再對我行禮。”
她的聲音婉轉好聽，而且帶着幾分溫柔，又夾雜着絲絲嘲諷與冷漠。
在她那絕美的臉上，也是同樣令人猜不透的神色。
不知道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是真情，還是假意。
流景行禮行了一半，微微彎着腰，整個身體頓住了。
“郡主的身體，已經恢復了麼。”他啞着嗓子，似是透着幾分關心。
葉卿顏微微一笑，“好些了，你看我，不是能走能說的麼。”
她雖然是面帶笑意，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一般，散發着如同深秋般的肅殺蕭瑟。
流景知道她這話是在諷刺挖苦他這個叛徒，沒有資格詢問她是否安好。
“郡主保重。”流景打算直接離開，卻被葉卿顏叫住了。
“流景，我想知道，你離開長公主府後，打算去何處。”
葉卿顏望着流景那孤獨淒涼的背影，語氣不冷不熱。
她能夠理解流景的無奈。
知道他身爲風神谷的弟子，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意而爲。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活着的人，就應當好好活，活在這個世上，才能夠爲自己犯下的錯彌補。
流景背對着葉卿顏，沒有勇氣回頭。
“天大地大，四海爲家。”
他非常灑脫地留下這八個字，卻道出了自己的悽寂。
天大地大，卻無他容身之地。
四海爲家，卻無一處是歸家。
他早就沒有家了。
曾經，風神谷是他的家，卻在一夜之間被滅門。
之後，長公主府是他的家，卻因爲他的背叛，而親手毀了。
退一百步來說，即便主子能夠原諒他的所作所爲，允許他繼續留在府中，即便是那樣，他也沒有臉面留下來。
他沒有辦法厚着臉皮，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葉卿顏走到了流景面前，將自己的錢袋給了他。
流景當然是怎麼都不肯收下，但葉卿顏卻非常堅持。
她知道流景本質不壞，自己攤上了個卑鄙無恥的掌門。
被種下登仙蠱的他，隨時都有可能因爲走火入魔而筋脈逆行而死。
或許是因爲有了孩子，她有時候容易同情心氾濫。
更多的，是因爲她沒有辦法忽視，那晚，流景並非真的要傷害她。
他的佩劍和普通的刀劍不同，一般的劍，都是兩邊鋒利，但他的卻只有單面劍刃。
挾持她的時候，他用的是背面。
他的留有餘地，讓她看到，他對母親，或多或少有着忠心。
更何況，獵林那次，他也是爲了救她而身受重傷。
“我這個人，向來恩仇必報，這是你應得的。”她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便朝着地牢而去。
留下流景一人，一臉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地牢入口，這纔回過神來。
恩仇必報，可他，對郡主有恩嗎
看了眼手中的錢袋，流景的眼睛溼潤了。
堂堂七尺男兒，竟因爲這點銀子而留下了眼淚。
這是在他踏入絕境之時，郡主給他的。
他對郡主有沒有恩，那都是過去的了，現在，郡主對他有恩。
其實，他也是個恩仇必報的人。
若是有機會，他定會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