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堇宸輕撫着葉卿顏的腦袋，看到她還穿着那身嫁衣，皺了皺眉。
“我不喜歡你穿這件。
葉卿顏，這一世，我可以放過你，但我要你的下一世。
記着，到了下一世，你是我的。
這身衣裳，你只能爲我穿。
現在，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別再白費力氣，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可我偏不要你如意，你終究，還是欠了我一條命。
葉卿顏，你好好想想吧，你要用什麼來還我”
軒轅侯聽不得這樣的話，他背過身去，肩膀微微抽動。
看着祁嫣兒那冷漠的臉色，軒轅侯鬼使神差地，直接跪了下去。
“我沒有求過任何人。
可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今天我求你，若是有續命蠱，我求你救救他。”
祁嫣兒也無能爲力，可夜孤淵也要她救人，她只能說出了原因。
“續命蠱只有一個，每代聖女臨死前，會耗盡自己的畢生功力練就續命蠱，只是爲了留給下一任聖女。
留給我的那枚，我用在了夜孤淵身上。
現在，我也是愛莫能助。”
能讓祁嫣兒說出“愛莫能助”四個字，已經很不容易。
她沒有說謊，也沒有說謊的必要。
葉卿顏聽到母親所說的話後，覺得原本晴朗的天，瞬間就變得陰沉。
她緊抓着百里堇宸的衣襟，失聲痛哭起來，卻又不想讓別人看見。
“葉卿顏，不是說了麼，不要爲我難過。
人皆有一死，我只是比你們早一步罷了。
而且我說了，我不喜歡你穿着這身嫁衣。
到了我的墳前，你就穿那間淡藍色的裙子，我喜歡那件。
算了，不管什麼衣裳都可以，只要不是這樣紅色的嫁衣。
你穿什麼都好看
葉卿顏，你說，我爲什麼這麼喜歡你，喜歡你，喜歡得連命都可以不要呢。
我不後悔，所以，你也別自責。
至少，我用這樣的方式，讓你記着我了。”
對葉卿顏說完後，百里堇宸轉而看向宋凌煊。
“你要好好對她，否則否則我定會從棺材裏爬出來，爬出來要你的命
不要讓她難過，不要做她不喜歡的事。
你要知道，這是你欠我的。
段衍說了，這一刀，本該是賞給你的。
你說說，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百里堇宸，別再說了，我求你，求你別再說了。”葉卿顏低着頭，哽咽着央求。
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心如刀割。
百里堇宸卻說不夠似的，她甚至懷疑他根本就沒事。
“不行，我就要死了，再不多說些，我死都不痛快。
沒能夠爲百里家添後，是我不孝。
沒能在母親前承歡，也是我的不孝。
沒能讓父親安享晚年，更是我的不孝。
我這個不孝之子，實在死得不冤枉。”
軒轅侯依然跪在地上，聽到百里堇宸這些話，他終於受不住，一個幾十歲的大男人，哭出了聲。
他的兒子，是他的驕傲。
可他從未想過，自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還有一句葉卿顏，你要記着你要記着，我我百里堇宸，這一輩子只愛了你一個女人，當然，除了我的母妃，那不一樣。
葉卿顏，我愛你，你記着，我愛你，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愛你”
百里堇宸閉眼前，一直說着“我愛你”三個字，他想要葉卿顏記得，也想要自己記得。
他不想過了奈何橋，一碗孟婆湯，就忘了一切。
那個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女子，他要記得。
不過，到了陰曹地府，他得先弄死段衍那小子。
他要先讓段衍魂飛魄散，讓其不能夠再糾纏葉卿顏。
這是百里堇宸心裏所想的，可卻沒能說出來的。
葉卿顏抓着百里堇宸的手，聲音哽咽到模糊不清。
她口裏一直重複着三個字對不起。
不知爲何，現在只有這三個字能夠表達自己對百里堇宸的感情。
儘管知道百里堇宸愛她，她也不能承諾他什麼。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天漸漸地陰沉下來，大片大片的烏雲從遠處聚攏來，黑壓壓的積聚在皇城上方。
雨點落在地上，沖刷了血污，也洗淨了渾濁。
這雨一直持續了半個月，整個皇城都顯得沒什麼生氣。
陰雨連綿的天，使得人的心情都變得沉悶寡歡。
明明就要到冬日，卻突來這一場雨。
連着半個月的雨過後，總算是晴了幾天。
但好景不長，一場大雪，又淹沒了來時的路。
百里堇宸昏迷了一個月，這期間，多虧了祁嫣兒想盡法子，能用蠱蟲吊着他的氣。
葉卿顏願意用自己的內力爲百里堇宸煉製續命蠱，由於她所擁有的內力很是深厚，因此只需要兩個月的時間便能夠煉成續命蠱。
但相應的，她也要承受巨大的痛苦，這不是常人能夠受得住的。
歷代南疆聖女會在自己有生之年，備上續命蠱，臨死前，會將畢生功力都輸送給那麼小小的一隻蠱蟲。
但並非每代聖女都能夠成功煉成續命蠱，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她們無法預測什麼時候死。
而若是要她們在死前就放棄全部功力，那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現在，葉卿顏主動放棄自己的內力，只是爲了救百里堇宸的性命。
起初她有這個想法的時候，祁嫣兒非常擔心她，擔心她無法承受那巨大的疼痛。
除了每天將自己的內力源源地輸出外，她還要親自照看昏迷不醒的百里堇宸。
這一個月的時間裏，她基本上很少離開聽雪苑。
自將軍府一事後，南疆局勢大變，行宮內的齊國使臣無需多留，便都離開了南疆。
宋凌煊則搬去了長公主府，爲的是方便照顧葉卿顏。
但是他若是沒什麼必要，也不會去打擾她。
儘管身爲她的夫君，他可能比任何人都要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他住在聽雪苑的東廂房，百里堇宸則在西廂房，葉卿顏基本上也都在西廂房裏待着。
很長一段時間，宋凌煊都站在窗邊，看着西廂房緊閉的門。
趙維很明顯感覺到，整個聽雪苑死氣沉沉的，甚至連吸口氣都覺得壓抑。
主子經常在窗邊一站就是大半天，也不說話，就那樣靜靜地看着西廂房。
也不知道王妃現在如何了，說句自私的，再怎麼樣，也要顧及一下主子的感受吧。
西廂房內，葉卿顏因爲昨晚太疲累，便趴在百里堇宸的牀邊睡去。
冷風從窗戶灌入，她於睡夢中感覺到蝕骨的寒冷，無意識地將衣裳裹了裹。
漫天的雪花紛飛間，帶來的是死寂。
“丫頭，醒醒吧，回你自己房裏，好好睡上一覺，你這樣可不行，別把自己給累趴了。”慈祥親和的聲音，喚醒了沉睡中的葉卿顏。
她一個激靈，睜開眼，看到的便是軒轅侯那滿是憔悴的臉。
百里堇宸出事後，他的父親軒轅侯更多的是將悲傷掩藏。
可她能夠感覺得到，那濃濃的悲痛，和說不出口的疼。
她緩了緩神，坐起身，對着軒轅侯施了一禮。
“見過侯爺。”對着軒轅侯，她還是顯得很生分。
軒轅侯走到牀邊，看了眼依然昏迷不醒的百里堇宸，嘆了口氣。
“這些日子，真是多虧有你陪在他身邊。
他要是知道，估計就算死也沒有什麼遺憾。”
“百里堇宸命大得很，而且我不會讓他死。”葉卿顏微微垂眸，聲音顯得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