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鑰靜靜地端坐在牀邊,看着擺放在不遠處的編鐘有片刻地愣神。眼前好像還有一位藝人投入而莊重地與樂器交流,耳中響起熟悉的弦律,意境深闊,玄妙空靈……

    以往在大殿上陪着南宮囂靜靜欣賞音律的日子已一去不復返了。眼下,像這樣日日呆坐的日子已過了一季,亭院中的花也開了一季,已入秋,花瓣如她一般慢慢變得焦焉枯萎,可是看樣子這樣的日子還要無休無止地過下去。

    “鑰公主,天氣轉涼了,奴去把窗關上可好?”走過來的是一直伺候南宮鑰的婢女琴芬。

    南宮鑰搖搖頭,一對杏眼毫無光澤,只剩下一層灰暗。伴隨着一聲嘆息,琴芬緩緩退了出去。南宮鑰記不起自己是如何被迫跟着姬朝回到周朝王都的,這一回宮就被軟禁起來,算來,離他迎娶南宮鈺不過還有半月餘。

    周朝正是得意的時候,奪得君位,眼下又正要迎取她的妹妹南宮鈺。她父親也正是得意的時候,因爲在當下看來他的選擇是對的,他選擇了周朝來改變曾國的運途。

    南宮囂自認忠於先王之遺詔並不覺得自己是在逆天行事。可是她卻明白如今所有的種種只能招來最壞的結果 。因人人都知,周朝得位不正。而天下諸候如今紛爭不斷,如此,只是落人口實,多了一個剷除南宮囂的理由而以。

    這此複雜的國事她不想理會,她只是想不通,她好好的一生爲何要斷送在這三個人手中,一個是曾對她溫情以待的皇子;一個是她親生的父親;還有一個是她一胎同胞的妹妹。在這世上活了十五年,如今卻要將這好好的生命送給她妹妹做新婚的賀禮。

    哭不出來,許是哭過太多的原因吧。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會怨天怨地、咒罵憎恨。可如今,她心中已如死灰一般,不會再去爲了自己註定的結局傷心難過。

    如今,她只望着南宮鈺的身子能夠好一些。雖然她親妹妹想要她的命,但是她卻望着她好,只有南宮鈺好了她纔不用死。

    門口響起琴芬的聲音,她正在向來人福身行禮。南宮鑰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顫抖的手握在身後睜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門口,看着房門打開,一個俊朗青年款款而來。眼前糊了一層水氣,胸中鬱結難解偏偏手腳還不聽使喚的有些發抖。

    真是不爭氣,作何要如此害怕?就算他要拿她的命也還要等些時日,如今他說到底也會爲了南宮鈺好喫好喝地將她供着,爲了用她這具身體去換南宮鈺那具快要凋零的身子。聽聞世上只有三位術士能行換魂之術,也不知他能否得幸遇到一位……

    “阿鑰……”

    他的聲音一如往昔般的溫柔,她終還是流下淚來。他伸手去擦她臉上滑落的淚珠,被她偏頭躲過。她不太想看他的臉,偏着頭看着牀角一語不發,只聽見他重重地嘆了一聲。

    這時,她突然有些想笑,不知是想笑自己的傻還是笑他已事到如今還要演戲。論演戲他是真的演得很好,好到她信以爲真纔有了今日這般種種。

    她同周朝相識於偶然,但她卻對他一見傾心。因她父親的故她常常能見着他,終於,她對他吐露心聲也得了老天成全。本是一樁美談,一切卻因南宮鈺的出現而改變……

    也許,是她的錯。每一次二人出行,她都會帶着南宮鈺,當時不覺着有什麼,只當是帶着南宮鈺一起散散心。她妹妹身子不好,從二人嗷嗷墜地之日起南宮鈺就多病,大夫說至多活不過十四歲。

    因她身子長得好,家中人便將大部分的愛都放在了自出生起就小了她一大圈的妹妹身上。妹妹嬌縱着長大,她倒是活得粗枝大葉。

    少人管束倒也是活得自由自在,只是幼時她常常看不慣妹妹被寵愛着長大。有時候二人一起她多拿了一樣喜歡的東西,多吃了一口喜愛的糕點,先一步選了好看的頭釵……妹妹都會生病。母親說妹妹受不得一點刺激,她也白白捱了好些罵。

    因爲這些她處處都要讓着她妹妹,必竟年齡還小,久而久之她心中也會有些酸楚和埋怨,會說一些難聽的話,因爲這個也捱了她母親不少的打。

    再後來,她就會刻意避開她妹妹,不去爭不去搶給什麼就是什麼。倒是因爲這樣輕鬆了好多,自覺日子過得還算快活。

    大了些她性子更加沉穩,人也懂事了許多。有一次在花園遠遠見着南宮鈺咳出了好些鮮血,一張同她長得一樣的臉漲得緋紅,當下心中有些不忍。她得幸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而南宮鈺卻沒得選。

    她當時就想着只要是南宮鈺還活着,她這個做姐姐的也當同家裏人一樣好好照顧她。

    因此,哪怕是自己的意中人來了也要攜着她妹妹一起見面、遊玩。如今再來看,也不知當初是自己做了別人的嫁衣還是那二人早已暗通款曲,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傻子。

    “阿鑰。”周朝伸手去攏她額間落下來的一絲散發,她來不及躲開便只能僵着身子任他動作。

    “你不願同我說話嗎?這件事是我負了你,但是如今我也沒有辦法,阿鈺快要死了,我沒有其他辦法。”周朝的手頓了頓最後收回,他望着她,眼神有些複雜:“明日會開始祭天,許,三日後……”

    南宮鑰終於擡起頭,淚痕已幹在了臉上,眼神中只有恨。她強壓着聲音說道:“謝謝你來通知我的死期,你可以走了。”

    周朝皺了皺眉,南宮鑰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會向他求情,這樣硬性的脾性倒是一點也不曾改變,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當初若不是見着了南宮鈺,許這一場對於南宮鑰的悲劇便不會發生。到底,是他負了她。她沒有錯,可是他爲了自己所愛也沒有錯。

    南宮鈺同南宮鑰長了同樣一張臉,柔軟得像水一樣的性子常讓他想保護她。他從沒想過南宮鈺竟也會愛上他,愛得那般小心翼翼從不願讓南宮鑰知曉,只獨自一人心傷難過。

    他開始憐她,而從那一次南宮鈺捨命救他之時起,他才發現他對她已由憐生愛。爲了拖着那般柔弱的身子還要拼盡全力護他周全的南宮鈺,他只得做一回罪人。

    “我走了……若有來生,我還你。”

    望着周朝遠去的背影,她在心中默唸着:若有來生,願你我永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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