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並蒂難爲雙生花 >第六十九章 夢寐思(九)
    獨臂虞又問:“遇到了什麼妖物?”

    這個可能性其實很低,南宮鑰活了這麼大,別說是遇到什麼妖怪,幾乎連聽都沒聽過,那些奇妙的東西只出現在故事裏,直至在龔長凡的記憶中,她纔有幸見到。

    畜牲的魂魄是有,但妖的形成絕對不簡單,南宮鑰想,出去後一定要跟孟贏好好討教一下這個問題。

    少女小聲道:“什麼妖物?”

    獨臂虞說:“那你們是怎麼死的?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們。”

    龔長凡無奈地看了獨臂虞一眼。

    大概感到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少女期期艾艾地說道:“我們吃了迷魂草。”

    龔長凡臉色一沉,那種草她聽過,是一種致人迷幻的毒草,但有人爲了尋求那種飄飄欲仙的快感,全然不顧身體安危,冒着生命危險也要去喫。

    第三虞譏笑了一聲:“癮君子?”

    龔長凡又無奈地看了第三虞一眼。

    “不不不,”少女忙搖手。少年道:“我們是……是因爲殉情……”

    迷魂草顧名思義迷魂,並非活人以爲的只會至幻,這種草確實會迷魂,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毒草,不論是對活人還是對死魂。

    再深挖下去就是別人的隱私,龔長凡覺得也沒有什麼好問的了。這樣小的所紀卻這樣死去,實在是不值得。

    她從懷中掏出短劍交到少女手中:“實在是沒辦法,我們真的幫不了你們。”

    女孩接過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那你們還問那麼多?”

    龔長凡不喜歡那種眼神,退離開站到兩個虞身邊:“他多問幾句你們纔有活命的機會。”說完看了一眼第三虞。

    少年握緊拳頭,忍住害怕小聲說道:“那我們遠遠跟着你們吧,絕對不靠近。”

    第三虞冷聲道:“不行!”絕不能讓兩個新魂跟着他們回去,如果這些有意識魂魄發現他們可以重返人間,再生出些歪心思總是麻煩。他眼神中全是不信任,整個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南宮鑰腦子裏突然傳來奇怪的雜聲,感應到不同的情緒交織,她深感奇怪,正在想着是不是又要跳段了的時候,眼前一陣繚亂,五彩斑斕的光在眼前亂竄,耳中的誦咒聲越來越小,開始變得安靜,只聽到龔長凡冷淡的聲音:“走吧孩子,我們如果有辦法也不會這麼跟你們說,各有各的難處,咱們誰了別難爲誰。”

    感受到心底涌起一股強烈的憤恨,南宮鑰的視角漸漸恢復,可此時此刻,龔長凡卻站在她對面,用對一種警慎的眼神看着她這處。

    南宮鑰一時反應不過來,懵了,心底裏有個聲音竄上來:不讓我好過,就殺死他們……

    那種暴戾的感覺實在太真實,她不得不開始審視自己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情況,明顯她現在並不在龔長凡的記憶中,龔長凡就站在她對面呢,那她這是在哪裏呢?藉着這雙眼睛看了看對面的人,再掃了一眼站在身側的人,她震驚地發現,此時此刻自己應該是附身在這個女新魂的身上。

    至於爲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她心裏是一點譜都沒有,她能夠進入龔長凡的魂識,那是因爲龔長凡的魂魄已經從虛無中回來,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盤旋在軀體之外不能進去,而她進入這新魂的身體是說明了什麼?她一時有些拿不準,接下來要面對的是離開還是繼續跟下去。

    女孩臉上掛着淚珠,一張小臉楚楚可憐,對着龔長凡一拜:“姐姐,要不你們帶我二人一程吧,路上也給我們細說一說這裏的情況,我二人來了沒多久,見着的盡是些嚇人的事。你讓我們避一避,我們都不知道該避到哪裏去,也不知道該避的東西有多少。”說完,又嚶嚶地哭了起來。

    對面的三個人都很冷靜,特別以第三虞爲首看起來極爲冷漠,渾身氣勢沒有一點收斂,看起來油鹽不進。

    女孩心裏發狠,腦子裏想着遇到的那個怪物,臉上卻越發的可憐:“我們這是什麼命啊,還以爲能入輪迴,卻到了這麼個地方……”

    龔長凡多少有些不忍,大概覺着也不是個多大的事,就是一起走上一段,把這裏的會有的危險大致說一下而已。這兩個小年輕與虞?良語大小差不多,雖說龔長凡現在沒有多餘的感情,但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第三虞卻在這個時候開口道:“你們兩個是自殺的,根本就不可能入得了輪迴。”

    這句話大概讓龔長凡心裏下了決定,碰了碰獨臂虞,再對面前二人說:“走吧,但是話說完就真的不要跟着我們了,到時候你再說什麼我也不會理會了。”

    女孩子和少年一臉驚喜,連聲說是。南宮鑰不知那少年是任何感想,卻驚恐地發現這女孩心思之惡毒,她心裏盤算的是將這三人引到蛇妖那裏,先前那句內心話並不是氣話,看來她這就要付諸實踐了。

    南宮鑰靜待事態變化,突然,眼前光亮泯滅,四下無聲,南宮鑰的右手的慢慢摸上自己左手的腕扣,正待用力,一道光照在她的腳上,光影慢慢向上移,將此處一點一點填充滿溫暖光明,耳邊有雀鳥的喳喳聲,絲絲涼風帶起髮絲撓得南宮鑰的臉頰發癢。

    心裏滿是興奮,像是幹成了一件大事。茅草亂石在眼前亂晃,過了很久眼中的景象才漸漸清明,此刻,女孩正趴在一口枯井上,南宮鑰順着她的眼睛看下去,瞳孔略微一縮。

    枯井底下躺着一個看不清容貌的少女,此時呈現出一種扭曲的姿勢,以南宮鑰的常識來判斷,這落井的女子已經沒活頭了。

    趴在井邊的女孩子看了一會,確定井下的人沒有動靜,這才擡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四處觀望了一下,順着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跑開了。

    這裏是一處別苑,四下房舍精巧美觀,小橋流水花影叢叢。一座涼亭中的張八仙椅上靠坐着一位體型富態,珠翠羅綺,紅光滿面的老婦人。此時這婦人正閉目淺寐,旁邊站了兩個女僕各執一扇輕輕扇動。除了樹上偶爾傳來的一兩聲蟬鳴,沒有一點其他雜聲發出。

    女孩打量了一下自己,摸了摸頭髮,確認沒有任何不妥,正了正色,輕輕走了過去,站在亭子的臺階下的屋檐處。亭子裏的幾個女僕都一副暈暈欲睡的樣子,無聲地打着哈欠,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正值夏日,女孩在亭子外站了一會有些熱,臉上已起了一層薄汗,心裏多少有些不耐煩,面上卻恭恭敬敬地站着不敢妄動。

    又等了好一會兒,椅子上的老婦人咳了兩聲,旁邊候着的一個女僕立刻端上一杯放到溫度正好的參茶,遞到老婦人面前。另一個女僕扶着老婦人坐起來,一邊輕輕順着老婦人的後背。

    老婦端起參茶淺淺喝了一口,問道:“那孩子還沒過來嗎?”

    接過茶杯放下,女僕福了福身道:“莆兒再去瞧一瞧。”

    老婦點了點頭,又微微合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莆兒剛走出亭子,就見到站在亭子外檐角下的女孩,“咦”了一聲,問道:“你是……”

    女孩福了福身:“這位姐姐,剛纔有人來後頭傳話,說讓我過來一趟。”

    “啊?”那個女僕臉上神色一變,親切地上前拉着她往亭子裏走:“來了也不說一聲,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了,瞧這一頭的汗。”說着還拿出了一條絲巾遞給女孩。

    走進亭子裏,莆兒福身一拜,輕聲道:“曾夫人,人過來了。”

    老婦人睜開眼睛看着拜倒在面前的纖細身影,輕聲道:“擡起頭來我瞧一瞧。”

    女孩慢慢擡起頭,有些害怕不敢擡起眼睛,當然,這都是裝的。

    老婦輕聲笑道:“不用這麼害怕,聽說這次別苑買了幾個新僕人,沒想到還有這樣善良護主的好孩子,那夜我獨自出門,踩到積水腳下打滑,你當了我的肉墊子,可有受傷?”

    女孩子惶恐地搖頭,喏喏道:“小的沒事,沒想到那夜竟是夫人,小的唐突夫人了。”

    “是個知禮的孩子。”老婦人笑道:“叫什麼名字?”

    女孩擡起亮晶晶的大眼睛看了老夫人一眼,又忙低下頭去,小聲道:“小的沒名字,大家都叫我福兒。”

    “福兒……”老婦人笑着說道:“是個吉利的名字,我今日便要回去了,想將你帶過去,你可願意?”

    在這別苑由管事的打壓着,永遠有幹不完的活,永遠沒有出頭之日,福兒以頭磕地:“謝曾夫人!謝曾夫人!”

    這是這段記憶的開端,雖說南宮鑰不明所以,但是卻被眼前這個小小女僕給嚇住了。此時這福兒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卻爲了奔個好前程殺了信任她而將祕密告之於她的友人,冒名頂替不說,事後還沒有一點害怕,心中只有成功佔位的沾沾自喜。

    那個時候的她在幹什麼?好像還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編織着與周朝的未來,根本不知道人會爲了自己的慾望做出這樣沒有底線的事,也從沒有想象會有如此醜陋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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